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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莫忘想踢他小腿。
颜琛刚好往旁边挪了一步,杜莫忘视线里那块熨烫笔直的雪白裤脚移走,她默默地收回了伸到一半的脚。夜幕低垂,她穿着纯黑羊毛袜的双腿借机隐藏在黑暗里,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唉,算了。”颜琛妥协地叹了一口气,挠了挠后脑勺,“那家伙总这样,看起来温和又有礼貌,软塌塌的,其实内心里比谁都倔强,完全是个独裁暴君,他下定的决心没人能改变。要是我不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去和老不死的告状……反正只是吃顿饭而已,刷他的卡,不吃白不吃。”
杜莫忘又想踢他了。
“发什么愣?走吧,杜大小姐。”他最后三个字咬得特别重,故意拖长的语音戏谑又古怪。
杜莫忘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伸到自己面前的胳膊肘。
他不是不喜欢和她靠近吗?杜莫忘迟疑地把搭上颜琛的臂弯,力道很轻,做好了颜琛应激把她甩开的准备。
但颜琛只是在她挽住他臂膀的瞬间收紧了肌肉,胳膊硬梆梆地像大理石雕塑,接着便放松了下来,拍了拍女孩勾在他臂弯的小手。
他的手看起来仿佛博物馆艺术品般的优越卓美而不近人情,实际上却干燥而温暖,指腹略有粗糙,抚过杜莫忘手背时触感强烈。杜莫忘差点打了个激灵,好在他一触即离。
“开心点,大小姐,被人拿枪逼着的可是我啊。”颜琛又是叹气,他今天叹气的频率比前二十多年加起来还要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从街上强虏过来的呢。”
说着他迈开步伐,他太高,腿根恨不得齐她的腰,正常步伐长度是杜莫忘的两倍多。杜莫忘紧跟着步子腾挪,差点把自己绊倒。
慌乱地跟着走了几步,杜莫忘发觉颜琛的步子逐渐慢了下来,杜莫忘不费力地跟上他的节奏。她回头望向路口,自己乘坐的那辆车已经不见了。
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侍者迎上来,不用告知身份就微笑着挥臂领路,杜遂安已经将一切提前打理好了。
“让人挑不出错来。”颜琛耸耸肩,不知道是在夸奖礼仪周到的侍者,还是那位不出场的真正东家。
他们经过大堂,红漆木檐廊两侧竹影潇湘,萧瑟秋风穿楚而过,但到达步道时只剩下柔软的微风,毫无冷意。竹楚同时遮掩了两畔风景,看不到假山流水,清脆悦耳的淙淙水声却近在耳旁。
廊腰缦回,每一处拐弯都有三条岔道,岔道后又是蜿蜒的竹楚小廊,完全是一座天然与人造合璧的迷宫。
不过两分钟,杜莫忘已经被绕晕了,根本记不起来来时的路。她不喜欢这种没有安全感的处境,不断回头,想着至少记到一些路线,可这里的竹子廊亭根本没有区别,很难找到标志性的分辨物。
“为了保证诸位的隐私和用餐体验,我们特意做了这样的设计。”侍者解释,“在两位用餐时,除了上菜绝不会有人打扰,服务员会退到楼阁外的走廊里,有需要请揿铃。”
“不过二位今日的餐点里有一份新鲜的清蒸阳澄湖大闸蟹,如果不想用蟹八件,可以让我们的服务员进包厢帮忙拆蟹,他们都练就了身好手艺,能保证将所有的肉剔出来,剩下的壳拼好后从外表看依旧是原来完整的螃蟹。”
颜琛自己是怎么样都行,他对这种麻烦的甲壳生物向来没有耐心,味道也不喜欢。他看向杜莫忘,杜莫忘正又一次往后看。
“杜小姐,”他挑挑眉,“你有颈椎病吗?”
杜莫忘回头:“什么?没有。”
颜琛又想叹气了,他什么时候带过这么“活泼”的女伴,他这是牵了只猴子出门么?可不要被熟人看到。
“问你要不要服务员帮忙拆蟹。”颜琛维持着绅士风度。
杜莫忘点头。
“就按照她的意见来。”颜琛说。
“好的,请问有什么忌口的吗?”即使已经事先做好了准备,服务员还是按照规定又问了一次。
颜琛说:“我不挑食,杜小姐呢?”
杜小姐又在回头。
颜琛险些维持不住嘴角的那抹商业微笑。
正所谓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屋漏偏逢连夜雨,颜琛还没把杜小姐的脑袋给喊回来,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这位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的熟人女士有把酥媚入骨的好嗓子,恰到好处,并不媚俗。这声音不仅将颜琛的侥幸心给喊没了,还把杜莫忘的脑袋给喊了回来。
杜莫忘乍一听这嗓音,原以为是虞萌,远远瞧见是位青花白底旗袍的妙龄女郎,一支苗条秀丽的青花瓷花瓶似的,朝着他们这边款步而来。
颜琛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很快露出招牌的花花公子微笑。
“好久不见了,你什么时候回的国?”女郎语气亲昵地问。
“年初的时候就回来了。”颜琛不亲热也不疏远。
“你当初突然出国,我们这些人都出乎意料,但是想想又在情理之中。毕竟你那么优秀,蝉联两年的年级第一,去国外深造合情合理,只不过我们都以为你会毕业了再走……”
颜琛低头对杜莫忘道:“你能先去包厢吗?老同学,叙叙旧。”
杜莫忘点头,她不认识这位美人,站在这里多少有些尴尬。
好不容易和老同学打完太极,颜琛心力交瘁,到了包厢推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杜小姐呢?”颜琛扶着门框问外面的服务员。
书卷气的俊秀少年一袭青莲色的圆领长褂,冰冷的金丝边眼镜挂在刀刻般高挺的鼻梁上,眼角点缀的朱砂痣鲜艳如血渍。随着步伐前进,横梁的灰影一条条地从他面上扫过,月光下他的肌肤苍白,托着一碟青玉茶具,手背上的青筋里流淌的仿佛是茶具的延伸。
他行走在无人的朱红色长廊上,宛如深宫内的鬼魅之影。
白子渊走到拐角,忽然停下步子,没有回头:“跟了一路了,还躲什么?出来吧。”
好一会儿,墨绿淑女裙的少女小心翼翼地从柱子后探出脑袋来,拖拖拉拉地走到白子渊背后,隔着五步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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