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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岚琪这个婆婆不干涉儿媳妇的事,自己这个做媳妇的,却让太后念叨了。太后总是为她考虑的,那日宴席后娘儿俩私下说话时,太后忍不住说:“你怎么教儿媳妇我不该管,可从前都说大福晋不好,三福晋不稳重,如今怎么都冲着毓溪去了?你可要为了胤禛想一想,皇阿哥的妻子可不只是生孩子养孩子用的,难道他们不明白?”
太后教诲,岚琪洗耳恭听,答应太后她一定想法开解儿媳妇,可出了宁寿宫的门,却无奈地与环春叹息道:“你说毓溪那里会不会也怨我不管他们?怎么这事到头来,反成了我的不是了?”
环春忧心忡忡地问:“主子还是不管吗?”
岚琪将心一沉,点头道:“不管,从前就是管太多了,他们不能一辈子指望我过。”
主仆俩念叨几句,回永和宫时,屋子里还铺着白天各宫送来的元宵节礼。岚琪闲闲地坐在一旁看着环春找人来收拾,不经意瞧见一副绣工精致的袖笼,环春拿给她看,说道:“是觉禅贵人送的。贵人每年都送亲自缝制的物件,心意虽好,只是不稀奇了。”
岚琪却摇头,指着袖笼的缎面说:“这料子不该是她有的。我也没有给过杏儿这么好的料子。宫里好些人都还没见过,我和荣姐姐通常看一眼,就直接送到宁寿宫给太后用,可也没见太后舍得拿来做什么穿戴。”
环春笑道:“您总不会怀疑觉禅贵人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弄来的吧?贵人可是在延禧宫,连门都不怎么出的。”
岚琪睨她一眼:“我何至于这样想她?但是这料子真是很稀罕,她从哪儿得来的呢?”
环春眼珠子一转,激灵道:“难道是惠妃娘娘送的?”
岚琪摇头:“惠妃若和延禧宫有往来,你我早就知道了。”说着心头一亮,笑道,“大概是八福晋孝敬的。八福晋虽然出身坎坷了些,但到底是安亲王府的人。安亲王府如今虽不十分风光,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早年的荣耀也足够吃几辈子了,兴许是王府给了她,她又转赠给觉禅贵人。”
环春道:“若真是如此,八福晋实在面面俱到,如今宫里没人说她不好的,就连八阿哥亲生的额娘都这样尽心。”
岚琪摸着顺滑柔软的缎面,轻轻叹息道:“并不是在乎几件东西,而是心意。儿媳妇都像八福晋那样做,谁会不喜欢?是我自己把毓溪他们宠坏了,往后若是不能好,也是我自食其果。”
每当心里有无奈的事,岚琪都会想依赖玄烨,但玄烨此刻却不在身边,好在元宵一过皇帝就该从五台山起驾回銮,盼着盼着就能见到他了。
可是四五日后,宫外突然传进消息,说圣驾回銮的路上遭猛兽袭击,皇上龙体无损,但三阿哥受了重伤。
再等具体的话传来,是说三阿哥为了救驾而受的伤,伤情虽重但性命无忧,皇帝担心受伤的三阿哥经不起车马颠簸,要在原处停留三四天,好让三阿哥养一养精神再走,而大阿哥则被打发先回京城。
荣妃因担心儿子的伤情,得知大阿哥回京后,好些年不主动到长春宫来的人,早早就守候在那里,就是想等大阿哥来见一面,问问他儿子的事。听闻胤祉没事,总算是舒口气。惠妃则好言安抚。姐妹说了一会子话,才送荣妃离开。
此时儿子还等在正殿里没走,惠妃回来瞧,孩子果然满面的不乐意。她做母亲的不能不问,便道:“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大阿哥皱了眉头说:“当时我带了人马去前头探路,一眨眼工夫,皇阿玛就被猛兽袭击了。老三那小子实在没用。额娘,您还真当他有胆量拿自己的性命救驾?照我看,皇阿玛没反过来救他就不错了,谁晓得那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成了老三救驾?”
惠妃静静听着,心中想,儿子这些年果然有了变化。如明珠所料,大阿哥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对兄弟们讲义气重感情,如今处处都要与他们争个长短,但凡皇帝褒奖他的兄弟们,他都会不高兴,只是跟着上了几次战场,心就大了。
惠妃曾经希望儿子能看明白自己和兄弟之间的差别,可现在又怕他的野心过分膨胀。皇帝何等精明的人,难道会看不出儿子动什么心思?但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她这个额娘说的话已经不大管用了。如今时常念叨的,却是要胤禔尊敬太子,她千叮咛万嘱咐儿子,只有尊敬太子,他再如何优秀,别人也不敢怀疑他的用心,至于将来要如何取而代之,一定会有最恰当的机会。
这些话,大阿哥倒是听得进。他比兄弟们都更早接触朝政和大臣,再单纯简单,也该学会其中的门道。他知道收敛光芒的重要,可身为长子,且如今得父亲重用,在朝臣中有口碑,有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要炫耀自身的荣光。
说话的工夫,外头有人传话来,说大福晋身子不好,请大阿哥早些回去瞧瞧。胤禔听了立刻要走,惠妃不满,不经意地嘀咕道:“她如今很会哄你,在我这儿多坐片刻都不成了?”
没想到却换来儿子的怒意,胤禔忍不住抱怨母亲:“额娘,您能别这样说她吗?给您生了孙子后,她身体一直都不大好,您不是不知道。”
惠妃一时语塞,可儿子又勾起更多的怨气,问她:“皇阿玛如今真的不喜欢您了吗?”可这是戳了惠妃脊梁骨的话。如今孩子也大了,不需要遮遮掩掩,惠妃立时拉下脸来责备他:“这是你该对我说的话?你是真不懂还是故意硌硬我?不说早年光景如何,你额娘现在都四十岁了,难道要学那些十几岁的新人,做不尊重的事,去勾引皇帝?”
可胤禔没有被镇住,反而说道:“德妃呢?她就不长年纪了?额娘您可知道,老四凭着德妃有脸面,处处都比我们好,我跟着皇阿玛那么多年了,从来没碰过九门的事,可是今天我入城,老四那小子竟然叫我卸甲。我跟着皇阿玛回来,几时卸过甲?又不是进内宫,卸哪门子的甲?他算什么东西?九门提督见了我都毕恭毕敬,皇阿玛不过派他去看个门,他就拿着鸡毛当令箭!混账东西!”
惠妃一怔,没想到儿子的怒意其实是在这件事上,但见他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踱步,又恨恨地说:“这样下去,他更加要得意了,往后还能有我什么事?”一面瞪着母亲,满面痛心疾首的模样,一面不可思议地问,“额娘和皇阿玛真的半句话也说不上了?”
“你自己的前程,指望我做什么?快回去,回去看你媳妇去,往后这长春宫,你也别来了。”惠妃心痛如绞,撂下儿子就往内殿去,她不明白儿子是不是真的不懂,她这个惠妃娘娘之所以还能在宫里待着,全因为皇帝还在乎他的长子,是儿子给了她继续喘气的机会,可儿子却反过来问她为什么不能拉拢皇帝的心。这般耻辱何种滋味,惠妃这么多年种种忍耐,这一瞬间,竟是怎么也忍不住。
数日后,圣驾终于平安回銮。皇帝一回宫就派大臣去三阿哥府里照顾儿子,叮嘱他伤愈之前不必出门,甚至下旨赐荣妃出宫的机会,让她到三阿哥府去看一看儿子。其实,荣妃也从没见过儿子府里是什么模样,这一次被皇帝如此重视,紧张儿子的伤情之余,更感慨皇帝的情意,没想到她人老珠黄的时候,却越来越感受到丈夫的温情。
而圣驾回銮,四阿哥便从九门撤下来,向父亲述职之后,因这段日子京城无大事,算是无功无过,并没有得到父亲什么指点的话,一切平平淡淡地结束了。他带人搬回家里,进门时,小和子凑上来提醒他:“主子,您别忘了那件事。”胤禛则早就忘得干干净净,反问他:“什么事?”
而此刻,四福晋已经带人迎了出来。胖乎乎的念佟欢喜地跑向他,胤禛见了女儿也十分高兴,把闺女抱起高高举过头顶,小姑娘咯咯大笑。毓溪缓缓上前,温柔地说:“一会儿玩疯了,夜里该尿床了。”说着朝胤禛福了福身子,道:“辛苦了。”
胤禛放下女儿,上前扶了妻子的胳膊,略愧疚地说:“我一个月不在家,该是辛苦你了。”
毓溪甜甜笑着:“就别客气了,你赶紧回屋歇着去。进宫见过额娘没有?额娘也该说你瘦了吧?”
胤禛应答着,又单手抱起女儿,说他想儿子了,一道往正院去。可才转身走了没几步路,却见前头宋格格花枝招展地过来了。她身上的棒伤已经痊愈,本以为受挫的人会自此消沉,可她倒是依旧光鲜亮丽地活着,此刻更是胆大地跑来拦在半路上。见到她时,毓溪心头一紧,莫名地有几分心虚。
宋格格一向叽叽喳喳的,今日也满嘴抹了蜜似的,一番恭维哄人的话,说得胤禛也不好讲她什么,可是就这么停在半路不成?毓溪实在没有耐心了,禁不住说:“妹妹有什么话改天再说,今天四阿哥累了。”
宋氏瞥她一眼,似乎经过上次那顿打去了半条命,她反而更不把福晋放在眼里,故意做出柔弱模样,怯怯开口道:“福晋教训的是,妾身不该来给四阿哥请安,还请福晋宽宏大量,妾身旧伤未好,实在再经不起一顿毒打了。”
毓溪瞬时变了脸色,又不好发作,心中正发闷,却听胤禛冷声说:“你做错了事就该受罚,那日我事后才知道,你是自作主张来的,福晋若不罚你,府里就没规矩了。你回去吧,过几日我再去和你说话。”
这下轮到宋格格变了脸色,眼睁睁地看着四阿哥带着福晋和孩子走了。后面跟着的正院里的丫鬟、婆子还狗仗人势地把她推到一边去。宋格格一个踉跄几乎没站稳,边上丫鬟扶着她,劝她算了。宋格格却看着活蹦乱跳的念佟,含泪咬牙切齿地说:“我原本也有这样的女儿的。”
这边夫妻俩带着孩子回到屋子里,胤禛洗手换了衣裳,便从摇篮里抱起儿子,可孩子不知是觉得父亲陌生,还是饿了或犯困,胤禛一沾手他就哭,哄了半天也不好。胤禛见毓溪的脸色越来越紧张,便让乳母抱去,还笑着哄她:“额娘讲,男孩子多哭几声,将来才有力气,说话有声儿,你别太担心。”
毓溪忍耐下了心里的不安,含笑点头:“是呢,额娘说你出生后抱在慈宁宫养,天天哭闹,吵得太皇太后不能安寝。”
几句话,算是解了刚才的尴尬。毓溪唤来茶点与丈夫对坐,听他讲军营里的事,可她总忍不住惦记孩子,稍稍听见远处几声啼哭,就紧张地往外看。胤禛体谅她担心孩子的事,好心说:“你去看看孩子吧。”
毓溪却连连摇头,涨红着脸:“这一年来,我总是撂下你不管,你才回来,我怎么好又丢下你?”
胤禛刚要开口,却见西苑的巧珠急匆匆地跑来,她本不该擅自闯入正院的,这大概是急了,跪在门槛外说:“福晋,我们小阿哥病了,侧福晋求您给请个大夫瞧瞧。”
“弘昐病了?”胤禛略紧张,说着话就起身了,走到门前才突然想起来,转身略尴尬地对妻子道,“我去看看弘昐。弘晖也一直哭,你去哄哄他。”
毓溪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丈夫随巧珠离去,若非弘晖突然一声啼哭让她缓过神,还不知道要这样待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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