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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本初又想要个什么样的说法?”韩遂面不改『色』的问道。
“哪里是我要什么说法?”袁绍缓缓摇头道。“其实昨日你走后,逢元图(逢纪)曾对我说,这公孙兄弟乃是卢公与刘公共同的心爱弟子,也算不得外人,既如此,我也不是不能容人之辈,也就不计较他们在我母坟前失礼之事了。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昨日间听说他们兄弟走前还曾怒斥臧洪,说臧洪不过一童子……文约兄你想想,人家臧洪虽然确实刚刚束发,但此番前来吊唁我母亲,实无半分失礼之处,却横遭此辱。我袁本初若不能让他心平,岂不是让所有来访的俊才都心寒吗?”
“那本初以为该如何让这臧洪心平呢?”
“要我说,此事没什么可论的?”就在此时,一名立于袁绍身旁的文士忽然不耐烦了起来。“一事不烦二主,不如请文约帮帮忙,不拘当面或者摆宴,总归是让那辽西来的公孙兄弟去与臧洪赔个不是……”
“我却不以为然。”韩遂当即把脸一板。“那臧洪是个俊才,难道公孙兄弟就不是俊才了吗?”
这话听着就不对味,众人自然齐齐为之一滞。
袁绍正处于孝期,也不好强笑,只能勉力正『色』询问:“莫非这公孙兄弟也是难得的人物?”
“正是如此。”韩遂坦然答道。“昨日我未曾见到那兄弟中的最幼的公孙越,但是他的两个兄长,公孙瓒嫉恶如仇,豪气过人,公孙珣心思剔透,外华内秀……此二人,皆胜我韩遂远矣!再者,昨日之事我已经问得清楚,那臧洪固然是无端之祸,可公孙兄弟却也受了委屈,他们兄弟三人远道而来,却因为出身边郡,屡次受你袁氏奴仆小觑,三番两次不许他们进来,只是避让给其他高门大姓……如此‘礼贤下士’之法,也就是公孙兄弟度量过人,换成我,只怕要拔出刀来,当场血溅五步!”
草庐内一时鸦雀无声,唯独许攸几度张口却又始终不言。
良久,袁绍无可奈何,只能起身请罪:“不想此事是我失礼在先……只是事已至此,文约兄可有两全之法,让这公孙兄弟还有臧洪都能心平呢?”
“也有一法,就看本初有没有这个诚意了。”说着,韩遂竟然端坐不动,坦然受了对方的赔礼,如此这般,已经引得草庐内不少人怒目以视了。
不过,袁绍终究是‘天下楷模’,对方如此无礼他居然还是能耐得住『性』子:“请文约兄赐教!”
“此事简单。”说着,韩遂从腰中抽出刀来,倒持着就要递给身前的袁绍。“只需要从昨日负责引路的那几个袁氏仆从中挑出两个地位最高的来,然后一刀宰了,再把人头一个赠与臧洪,一个赠与公孙兄弟……此事自然无忧。”
袁绍看着递过来的刀把,既惊且怒:“文约兄莫非是在说笑?”
“我就晓得。”韩遂终于不急不慌的站起身来。“尔等中原士人,视我等边郡士子如无物,既如此,我也没必要在此处盘桓了。走前只有一言说与本初,此事我已答应公孙兄弟为他们了结,我辈边郡之人,一言九鼎!所以,若是本初心存耿介,还请你只罪我一人……告辞!”
说完,这韩遂也不理会草庐中人作何感想,竟然直接收起刀来拂袖而去。
“果然是边鄙之人!”
“无礼至极!”
“这种人怎么举得孝廉,又怎么被辟为郎官的,还西州名士?可怜我父兄自幼成名,却只能屈居在家,呜呼哀哉……”
“舞着刀子,吓唬谁呢?难道我等没有刀吗?”
袁绍叹了一声气,将义愤填膺的众人安抚了下来:“此事不必再提,说来,还是我袁本初德薄……”
“其实,此事倒也未必与本初你相关。”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抗声反驳,袁绍回头才发现是颍川名士辛评辛仲治。“据我所知,韩文约郎官期满,说不定已经得了任命,即将离京。而他之前在京中颇受内地士人鄙夷,心中不满之下,难免借题发挥。”
袁绍恍然大悟。
“说到底,还是边人无德,不慕教化!”有人趁机再度鼓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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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辈边鄙之人个个桀骜不驯,这韩遂如此,之前在草庐前咆哮的公孙兄弟也是如此……”
“此事……”袁绍刚要说话,却注意到平日里一直很跳脱的许攸,竟然站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不禁心中微动。“此事子远可有什么言语要教我吗?”
“本初。”许攸闻言捻须笑道。“我与那公孙珣情同兄弟,洛中人尽皆知,这时候哪里能有什么说法?需要避嫌才对。不过,诸位左一个边人,右一个边鄙……倒是让我想起了数年前的一件往事。”
“子远尽管道来。”多少年的旧识,袁绍哪里能不明白这厮是在装腔作势。
“七年前,大将军窦武窦公与三君之首的太尉陈蕃陈公联手。”许攸冷笑道。“一个以外戚领有朝政、兵权,一个以天下党人之首领袖士人、舆论,当时所有人都觉得灭宦如同杀鸡一般简单……可为什么一夜之间,身首异处的会是这二人呢?说实话,陈公当年八十岁了,仓促之间被一群狱吏所执倒也罢了,为何大将军窦武逃入兵营中,还是死无葬身之地呢?宦官就这么厉害,能够万军之中取窦公的脑袋?割了卵子,就武功盖世?!”
草庐中寂静无声,因为所有人都听懂了许攸言下的意思。
话说,当年‘九月政变’,外戚与士人联盟,宦官即便是拼死一搏也没能真正控制局势,就是因为窦武仓促中直接驰入了步兵军营与之相持。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胜负还两说呢。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宦官假传君命,对当时刚刚回京一头雾水的凉州名将张奂下达了圣旨,说大将军窦武意图谋反,正在步兵营中鼓噪,要他速速平反。
张奂天下名将,平定羌『乱』的过程中更是被京中各路军马所景仰,所以他率领自己带来的五营士兵,以及宫中支援的虎贲、羽林两军,几乎是瞬间就把窦武的步兵大营给镇压了。
窦武无可奈何,只能『自杀』在营中。
事后,反应过来的张奂再后悔都晚了,只能拒绝宦官的赏赐,回家教授子弟,终生不再出仕!
但不管张奂如何了,随后数月,宛洛之间血流成河;随后一年,关东破家灭门者不计其数;随后七年,汝颍宛洛乃至于山东河北不知道多少名门士子遭遇党锢,空有家世、才学,却又只能在家闲居度日,老一辈郁郁而终,新一辈无处施展才能……话说,若不是都快被党锢憋疯了,哪里又来的袁本初一日间‘天下楷模’呢?
而且不仅如此,如果说张奂所为还算是一时蒙蔽的话,那另一位凉州三明之一的名将段熲,就是主动投靠的宦官了。这些年,段熲与宦官共进退,追索党人、镇压不满,一度出任太尉……压得党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那么回到眼前,许攸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是要做掉脑袋的事情,而想要成这种大事,就必须得拉拢边郡军事人才!
谁允许你们这么鄙视边郡出身的人物了?
“只是,当日张奂乃是使匈奴中郎将,而今日担任此职务的恰恰是那臧洪的父亲臧旻……”有人依旧是心不甘情不愿。
“非也。”辛评摆手纠正道。“若是这两年就要做大事,那自然是臧公优先,但两三年间真能成事吗?而若是一等五六年,怕就要倚重于这韩文约乃至于那公孙兄弟的‘用武’之处了。诸位,这些边郡士人,就算是拉不过来,也万万不能将他们推到对面去啊!子远所言,异常恳切,张奂、段熲,都是前车之鉴!”
众人彻底沉默,虽然在座的每个人都恨不得今天就能诛灭宦官……不然他们也不会对臧旻那刚束发的儿子如此礼待……只是,能聚在此处的终究还算是明白人,都晓得这一天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若非是子远所言,我几乎要误大事!”袁绍思索再三,只好勉力起身吩咐。“我戴孝在身,不便行动。仲治兄,请为我追回韩文约;子远,你持我的刀去,杀了昨日那两个引路的奴仆,并将他们的脑袋装入匣中分赠给臧洪与那公孙兄弟……并……并代我赔罪!”
“袁本初四世三公,隐居洛阳,广纳爪牙,天下侧目……或曰,后进众人,独珣与广陵臧洪方能与之抗礼也!”——《汉末英雄志》.王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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