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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广交会还得一段时间,陈东方他们的当务之急是搞定两个门市。
东门市场,是特区最繁忙经济活动的一个缩影。这时已经是上午10点半了,陈东方和柳姐、小红、胖子、金丝雀站在骑楼长廊下,躲着毒辣辣的太阳。湿热的海风裹胁着咸腥味穿过骑楼长廊,头顶的铁皮吊扇在那些已经掉色的梁柱间嘎吱嘎吱地转动,吹下来的还是热风。
陈东方用手扇着风,他眯着眼看去,远处几个三轮车夫已踩着叮铃作响的三轮车驶了过来,将成捆的牛仔布料、塑胶凉鞋从蛇口码头运抵市场,然后发到到各家去。
沿街骑楼下的商铺鳞次栉比,各式各样的招牌横七竖八地挂着,有褪色的"童叟无欺"木匾,上面还有几处裂纹,看起来就有些年头了;更多的是崭新的"港货专卖"的霓虹灯箱,二者形成了奇异的对照。
陈东方他们走过茶叶铺子,铺子里的潮汕老板又泡了一壶新茶,香味飘了出来,胖子狠狠咽了一口唾沫;隔壁温州人开的皮鞋店里,老板娘正用火烤胶,修补脱底的皮鞋。陈东方碰上一个同行,主打"外贸尾单"的服装档口,铁丝网上挂满印着英文字母的T恤,摊主扯着嗓子喊"全部二十蚊,海关罚没的正品"。陈东方还过去问了问价格,随后看到前面是几个菜摊,一群家庭主妇们涌了过来,个个挎着藤编菜篮,穿行其间,用粤语和老板们争论不休,每砍下一毛钱来,就兴奋得不已。
“先吃点饭吧,再转下去我也吃不消了。”陈东方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其实他是吃得消的,胖子也能吃得消,金丝雀更是一脸的无所谓,真正吃不消的,是柳姐和小红。
小红挺着大肚子,一手卡着腰,一手扶着墙,正上气不接下气;要换作平常,这种天气,小红是断然不会出来的,但涉及到租门市房,而且一下子租两个,小红立刻瞪起了眼睛,她估计陈东方肯定要让柳姐负责一个,她也能负责一个。正因为有她的份,所以小红咬牙也得坚持着来。
另一个咬牙坚持的是柳姐,柳姐刚流产七天,她脸色苍白,为了保持精力,一路上话也很少。
陈东方说这句话时,眼神在柳姐身上停顿了一下,柳姐感觉到了这份关怀,她向着陈东方微微一笑,明亮的眼晴里含着亮晶晶的东西,陈东方心底一动,赶紧转过头去。
这七天,黑哥不敢过来,给柳姐打了几个电话,但柳姐一个也没接。而且柳姐还放了狠话,黑哥如果打别人的电话,谁接谁就是她的死敌,大家这才确定,黑哥在柳姐心中已经死了。
胖子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身上已经湿透了,整个人就跟水里捞出来的没什么两样。
正午烈日最毒时,骑楼阴影里的流动摊贩开始活跃。陈东方看着不远处有家餐馆,外面挂着空调,里面一定有凉气。他带着这几人经过客家阿婆的木推车上,阿婆极力向他们推销着自己的腌萝卜,在玻璃罐里泛着琥珀色,旁边潮州汉子的铁锅里翻滚着牛肉丸,热气混着沙茶香直往陈东方的鼻孔里钻,陈东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紧跟其后的柳姐冒出一句话,“陈东方,哪个女朋友在想你了?是莉莉还是杨楠?”她跟紧两步与陈东方并排走,身子不自觉地碰到陈东方身上,陈东方赶紧躲开了。
几个吱吱喳喳的电子厂女工们挤在"五元快剪"摊前,年轻的托尼师傅逗得她们哈哈大笑,一个圆脸女孩坐下,托尼师傅手起发落,碎发与汗珠一起落在斑马纹的塑料布上,圆脸女孩的头发还没剪完,便答应了跟他出去拍拖。胖子羡慕地说,托尼老师拍拖的速度,比黄毛可厉害多了。陈东方则盯着那个女孩多看了几眼,面目青涩,依稀有几分杨楠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以前刚到佳美厂的时光了。小红则不屑地说,这样的女孩被人约出去,一份炒粉一瓶可乐就破了身子。
陈东方走过转角处,那里有一个卖盗版碟的摊主,用三台电视机同时播放着《泰坦尼克号》和《古惑仔》。
此时《泰坦尼克号》正播放到名场面,女主脱了全部衣服,男主在给女主画裸体画,胖子流着口水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欣赏着。陈东方回头看了一眼,“胖子,快点走,我数三个数,你再不走的话,我回去告诉芳姐。”胖子叹了口气,只得把目光扯回来,“东方哥你三天换俩,左拥右抱,我只守着一个,就看个电视怎么了......”
陈东方哼道,“芳姐那体格,人高马大,你就是想换,也换不了......”
胖子一声叹息,“东方哥说得对,还是东方哥眼光好,你看莉莉,还有杨楠,都是小巧玲珑型的;就连......”
胖子本想说,就连直往他身上扑的柳姐,也是这种类型的。但看了看柳姐,他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小红跟在后面,正看着陈东方与柳姐并排走,看到柳姐软软的身子时不时贴到陈东方身上,眼里喷火不止,听了胖子的话,正不嫌事大的小红故意问道,“胖子,你怎么说东方哥三天换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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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看看陈东方,却不敢接着往下说,他心里还是有些怕的,便胡诌一句,“我是说他三天换两套衣服呢。”
小红不满地道,“胖子你就是个胆小鬼,你不是想说柳姐吗,怎么话到嘴边还不敢说......”
胖子鄙夷地看了小红一眼,“小红你胆子大,我就服你。你上前说给他们俩看看,陈东方保证扇你大嘴巴......”
小红压低声音道,“有啥了不起的,黑哥都说过了,就是个当鸡的......当初脱了衣服当鸡,现在穿上衣服就成良家妇女了......”
胖子看了看小红,轻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他心里想的是,小红你当初也是做风月生意的,还被人搞大了肚子,而且给扔到一边。要不是我那傻乎乎的雷子兄弟,你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人收留呢,人家说五十步笑百步,你倒好,整个一个一百步笑一百步。
陈东方不知道后面小红在嘀咕他和柳姐,前面就是餐馆了,陈东方推开门,一股冷气吹了出来,陈东方赶紧扶了柳姐一把,又回头招呼胖子和小红。
四人坐在一起,各点了一碗粉,眼见店员目光不善,隐有爆发的架势,陈东方怕人家说他是来蹭冷气的,便咬着牙又点了两个菜。
吃完了饭,在凉气下歇了一会儿,柳姐拿出她的小本子道,“上午咱们看了五家,有的位置不好,有的价格太贵,还有的是二中介,眼睁睁拿我们当傻子。”
“要我说,第一家店最好,就开在十字路口,人来人往,我数过经过的人,比其他店要多一倍不止......”小红喝着茶水说道。
“不行,这家太贵了,要三万块钱的转让费,成本太高了......”
“成本高怕什么,又不是咱花钱,”小红放下茶杯道,“这两个店,一个是小金掏钱,一个是蓝兰掏钱,两人都有的是钱,咱们这些无产者,没必要替他们省钱。”
“再说了,按照合同规定,这两个店挣的利润,有一半要交给她们,店铺租金虽然贵,但挣的多,她们拿到手也多。”
胖子也沉默了,他已经走得脚疼,实在不想再走。在胖子看来,选哪个店都是无所谓的事,不明白柳姐为什么要拉着陈东方看了一个又一个。
“将心比心,她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柳姐坚定地道,“人家既然把这事交给咱,就说明对咱们放心,咱也不能让人家的钱打水漂......”
陈东方不满小红的表现,他咳嗽了一声,“小红,你要是嫌走路累了,就坐车回家休息吧,我们三个去看......”
看陈东方这么说,小红顿时傻了眼。自从陈东方怀疑她向黑哥传播流言蜚语以来,小红明显感觉得到,陈东方对她不像以前那么信任了。所以小红坚决不能离开,而且她这次出来,还有很重要的任务呢。
“没事的,东方哥,我不累,帮着你们长个眼识也好。”她三下子除二喝完杯中茶,“咱们继续去看吧。”
当走到第18家店铺时,柳姐忽然直起腰,苍白的嘴唇抿成直线,指着前面一家店铺道,“去这家看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众人看见铁闸门上“旺铺转让”的红纸已经褪了色,玻璃门上一片灰蒙蒙的尘土,看来已经歇业许久了。
推开玻璃门的瞬间,陈东方闻到一股很重的樟脑丸的味道,夹杂着冷气扑面而来。柳姐那悦耳的声音喊道,“老板,这商铺转租吗?”
“租呢,当然租,”办公桌后的房东低着头,他正捧着手机在玩俄罗斯方块,这是个潮汕人,金链子陷在汗津津的脖颈里,他眼皮都不抬地说,"月租四千八,押三付一,转让费两万八。"
“太贵了,能不能便宜一些。”陈东方四处打量了一下,摸了摸那些掉漆的货架,“老板,这货架是旧的......你这价格实在太贵了,我们看了这么多铺子,数你的最贵,这价能买下罗湖半条街了吧......"
“一分价钱一分货,”房东双手捧着手机,快速地按着,说道,“你看我这位置,正处在十字路口,凡是来东门市场的,没有不经过这里的!有人流,就是财流嘛!租了这铺子,财旺运旺人气旺!发财发财发大财!”
“这么说老板一定发了大财了,”陈东方站在他面前,呵呵笑着问道,“既然发了大财,为什么您要把这旺财铺子转让掉......”
潮汕人啊了一声,眼看一根长条落下,没来得及变换,把空间堵死,游戏OVER了。他站了起来,瞅着陈东方几人,“小兄弟你说话太实在,会没有朋友交......我和你们说实话,我从前任接过来时,就是这个价格,一分钱没加呢。我老爸身体不好,要回家照顾他呢,要不也不会关门转让。”
胖子适时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掏出一支递给老板,"老板抽支双喜?这铺面空半个月了吧?"他肥厚的手掌拍在柜台上,震得计算器跳了跳,”我听那边卖童装的王姐说,之前租客是卖走私表被查了?”
陈东方暗笑胖子编得像模像样,这是他们第一次来,胖子装得像是来打探过好几次一样,还编出一个卖童装的王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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