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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舞蹈(1979年2月15日)_罗爸爸(第4页)

——当时是十点,不,十一点。我刚结束祈祷和赞美国王,向窗外望去,看见一辆白色达桑开到门口。我看见四个男人下车,包括这会儿在后面的那一个。对,我在窗口亲眼看见的。他们从白色达桑上下来,朝各个方向跑去,就像你突然用光照一群蟑螂。有人问那个人——放兽背后的那个,不是说胡话的那个,就是他——有人问他的枪在哪儿,他说我怎么知道,大概是开出希望路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我亲耳听见他说希望路。第二天,他的女朋友离开歌手家,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接下来一个证人不等我开口就站了起来。他站起来说,你们都知道我可以在哥本哈根城和八条巷自由行走。是我去找警长杀手说,向歌手开枪的是他们这儿的人,哥本哈根城没有人要为此负责。罗爸爸永远不可能允许他们做这种狗操的——

——别说脏话。

——我的意思是说,那种事情。我说,所以啊杀手,你知道他们已经不在劳动党的地盘上了,所以你在你的地盘甚至更外面的地方找一找,把他们揪出来。那个说疯话的是他们找到的,躲在圣托马斯的树丛里。枪就插在内裤里。我问杀手的人是怎么找到他的,他们说警察知道他的下落,他跳上一辆迷你巴士,出城去乡间了。

——朝他开枪的那个人呢?他也朝我开枪来着。

——他死了,我告诉你。

——朝我开了四枪的那个人?

——死了。

——我不得不表示反对。他就在演唱会——

歌手拍了拍经纪人的肩膀。

——哦,我明白了。这样大概最好。那就继续吧。

经纪人不再说话。我以为歌手打算开口。我希望他开口。但他已经和我说了足够多的话。他知道向他开枪的是谁。我知道向他开枪的是谁。

乔西·威尔斯。

两辆车里的其他人都是跑腿的、动手的,只是肢体,不是心脏也不是头脑。我们没有交谈,但我们说了许多。我看着他,我又一次让他失望了。但他无疑知道,比区区一个试图拨乱反正的贫民窟普通人更巨大的不止是世界、天空和群星。

乔西·威尔斯。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想这么告诉他。要是抓不住哈利,至少要抓住他的衬衫,再也不放手,我想这么告诉他。我老了,老人开枪只会枪枪落空,我想这么告诉他。他望着我,看到了瞄准他心脏开枪的人。

乔西·威尔斯。我希望这三个人里就有他,但我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发生。一个人肯定会记住企图杀死他的人,哪怕只是藏在灵魂深处。经纪人是背后中枪的,但歌手胸口中了一枪。但就连这个也让我困惑。为什么会有人想杀死歌手?在赛马骗局中被出卖的那几个小子也只是对歌手的朋友心怀怨恨,而不是歌手。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们都知道我们看不见想看的那个人。我想杀死放兽,让他复活,然后再杀死他。至少七次,直到歌手满意。但那样不会满足任何人。这个法庭已经成了笑话。我比他更想转身离开。

——咱没朝他开枪。咱开枪打的是他妻子。放兽说。

听见这句话,连经纪人都安静了下来。整个峡谷一片死寂,我们都恶狠狠地瞪着放兽。听他的语气,这句话应该有什么用处,是他能抓住不放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不禁想到一个人,他曾经对我说,爸爸,我没有杀死那个女人,我只是强奸了她。放兽身旁的人哈哈大笑。

——开枪打他妻子的是砰砰,不是你,他说。

——不,是咱开枪打了她。

——在哪儿?我问。

——还用说?肯定是他血逼的脑袋。对,脑袋上。

另一个人,不是发疯的那个,他放声大笑。我心底里,比心脏更低的底下,我也有点想笑。

——你开枪打了他妻子的脑袋,但还是没有杀死她?中情局训练了你两个月,你连一个女人都杀不死?我们在电影里看见的他们那些厉害本事都去哪儿了?八九个人拿着冲锋枪都杀不死一个人,那算是什么操蛋训练?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啊?录音室里的十个靶子?

这时我的女人说,但是爸爸,你是个会思考的人。

我望过去,觉得看见她站在峡谷顶上,但那里什么都没有,连一棵树都没有。冷风刮进通道。我发誓我看见它在我们头顶停顿了一秒钟,然后再俯冲下去,但冷风没有颜色。那首歌跳出收音机,也俯冲进了峡谷。轻轻地来,带我穿过夜晚,影子。我和托尼·帕瓦罗蒂开车赶路。不,我在出租车上,身边有三个人,但没有托尼·帕瓦罗蒂。不,托尼·帕瓦罗蒂走了。不,他就在我身边。不,他在陪审团的三个人背后。我们在迈克格雷戈峡谷里,他就在我眼前。他望着黑夜,我们不在车里。歌手也在,他,还有经纪人。说话啊,经纪人,吹几句牛,让我知道你还在。咱没朝他开枪。咱开枪打的是他妻子,放兽还在说。我觉得我像是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撞见的话题早就不是我离开时的那一个了。但我没有去任何地方。我就站在这儿,风在峡谷顶上像鬼魂似的呼啸起伏,我能看见它,我不能看见它,我在想是不是只有我能看见它和不能看见它,风升到峡谷之上,仿佛准备起飞的鬼魂。

——屁话听够了。你们认为他们怎么样?有罪还是无罪?

有罪的声音响彻峡谷。我环顾四周,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一个一个数过来。一……三……五……七……八……九。九?我又看了一圈,见到八个人。我眨眨眼,在闭眼和睁眼之间,我确定我看见了九个,第九个像是耶稣。不,超人。不,中情局特工?眨眼,爸爸,再眨一次,眨掉幻觉。眨掉幻觉,下达判决。

——本法庭判决——

——这不是他血逼的法庭。

——本法庭判决你们有罪。

——你们不是他血逼的法庭。我要正义。

——本法庭判决你们有罪。

——你们这些人都去死吧。你和他还有他。随心所欲强迫别人做事,然后——

——你们全部被判决死刑。这是一个文明的法庭。

——顶上的人逃掉了,可怜的人受苦。

——现在要受苦的人都是因为你。

——他没有受苦。他现在就像锡安的狮子。

——托尼,把这个狗操的家伙带走。

托尼把破布塞回放兽嘴里,拖着他转身就走。托尼甚至懒得逼放兽走路,只是揪住他的衣服拖着他,就好像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两条腿拖在背后。他拽着放兽走向我,我朝歌手点点头。我以为女人会离开,但他们都留下观看。今晚我第一次走向歌手。他知道我要干什么。他点点头就可以表达好或不好,但他必须亲口告诉我。被侵害的人是他,他必须选择如何拨乱反正。经纪人见状让开,因为这是我和歌手之间的事情。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时间凝固了一秒钟,我看见一道闪电,听见一声霹雳、一声噼啪和一声嘶嘶怪响。我在路上,旁边是三个男人,但没有帕瓦罗蒂。歌手时隐时现,仿佛电视信号出了问题,他的眼睛冒出火光。我摇头摆脱幻觉。我没有感觉到风吹在我身上。冷风,仿佛我们在海边。我摇头摆脱幻觉。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插在我背后口袋里的是枪,我从背后拔出枪,抓着枪管递给歌手。我等他接过枪。我看一眼放兽,看一眼歌手。他的手甚至没有颤抖。他甚至没有点头表示拒绝。他转身走开,经纪人一瘸一拐跟上。我希望他在走前能知道罗爸爸会保证正义得到施行。我扣动扳机,他的脚步停顿了一秒钟。在某处的演出中,dj高喊:“朋友们准——备——好——了吗?”放兽的尸体倒在地上,我把枪插回背后,歌手却没有转身。放兽躺在地上,后脑勺的弹孔淌出犹如婴儿呕吐物的浆液。风打着旋来回地刮,仿佛美国的龙卷风。

我们在海滩上,我能闻到大海的咸味。但麦克格雷戈沟渠并不在海边。歌手和经纪人走了。他是什么时候开车离开的?我一眨眼他们就不见了。我摇摇头,我又走神了。我望出去,见到他在白人国家的床上,房间所在的屋子外面是通向崇山峻岭的长路,这个地方像是来自童话书。我再一眨眼,另一个男人走向我,不,不是歌手,这个人瘦得皮包骨头,是个黑人。他走到我面前,呼吸间带着大麻和食物的恶臭,他说,戒指在哪儿?国王陛下的戒指在哪儿?我知道你看见了。我知道你见过他戴戒指。他把他血逼的戒指放在哪儿了?我想知道,戒指不能和他一起回到泥土里,你听见了吗?我要那枚该死的戒指。我有权拥有它,我有权成为孟利尼克皇帝陛下的活身,他是以色列统治者所罗门王的后裔,将创世之火送回示巴女王的肚皮里,他这么说,径直走向我,我的视线穿过他,风越来越寒冷和喧嚣,比风暴还要猛烈,但那不是风暴,而是大海,我颤抖得非常厉害,幻觉转瞬消失,麦克格雷戈沟渠重新变得清晰。我的枪摩擦我的后背,开枪的余温还在,枪管插在皮带里,两个刚当过陪审团的男人绑住另外两个犯人,仿佛他们是要被拖回牧场的母牛,女人没有离开,依然在观看。我看着她们看着这一幕。我想知道是什么让女人想看坏人的下场。也许是因为没有女人目睹的正义裁决就等于没有发生过。

但是啊爸爸,你是个会思考的人,我的女人说。

我听见她的声音,但看不见她的人。他们绑住两个犯人,拖着犯人走进树丛。没有敲鼓,没有仪式,没有音乐。他们把绳索的另一头扔过同一棵树的两个树杈。这儿为什么有个白人?他为什么在他们背后望着他们,他为什么转身望着我?他望着的时候,风变冷了。两个犯人站在两张高脚凳上,他们颤抖他们尖叫。他们颤抖得太凶,高脚凳随之抖动,高脚凳只要抖动,他们就会尖叫。没有发疯的犯人以为他只需要收紧颈部,绷紧脖子上的每一条肌肉,高脚凳倒下时他就不会丧命。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就是在这么想,而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但白人看着他们,他上下打量绳索,他看着我,我想跳起来大喊,你谁啊,白人?你是谁?是跟着歌手来的吗?你怎么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但我无法说话,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看其他人的表现,白人似乎并没有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看不见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只是望着他们,却盯着我看。托尼·帕瓦罗蒂没有等待。女人在旁边观看。也许他是鬼魂。

托尼·帕瓦罗蒂踢开第一张高脚凳,犯人下坠了一英尺,或许两英尺。犯人抽搐,窒息,晃动得剧烈而疯狂,碰倒了第二个犯人的高脚凳,第二个犯人也坠向死亡。他们晃动,抽搐,绳索吱嘎作响,我望着他们,我从两人之间望着白人,我的脖子开始灼痛、绽开、流血,头颅里血压猛升,仿佛越来越多的水被装进气球。他们还在抽搐。要怪就怪牛仔电影。人们以为音乐一停,受绞刑的人就会死去。但脖子如果不折断,吊死一个人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

太长了,女人转身走向黑暗。两个犯人的头部因为充血而肿胀,缺氧的肺部终于放弃,他们不再抽搐。但两人还没有死。我知道。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但我知道。我能从他们体内和体外感觉到,光是看着他们的脖子我就知道。

白人还在那里。白人的鬼魂。我眨眨眼,他和我一起在车里。我,还有两个我认识但不记得名字的人,我们在路上,跨海大桥,但开车的不是帕瓦罗蒂,而是另一个男人。我认识他,因为他在拿我一年前买的笨马开玩笑,那匹马到现在还没赢过一场比赛。但我听不懂他的意思,因为我一周前才买下那匹马。但我开口的时候,没有人听见我说话,因为我在车里说话,而我能看见我在车里说话,我能听见我在说那匹马,我在对我自己说,那匹马是你一周前才买的。

尸体随风摆动,但并不在我眼前。所有人都不见了,女人不见了,男人不见了,夜晚不见了,天空变成灰色,海鸥在鸣叫。我看不见那个白人。我们在车里。我们在车里,但车很久以前就停下了。我们要去麦克格雷戈沟渠。不,我们从足球比赛回来,我会想到赛马是因为劳埃德在车里,他训练马匹。不,现在是年月日。我永远不会忘记吊死他们的那一天。不,今天是年月日,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场该死的足球比赛的那一天,因为我在和劳埃德聊他如何训练我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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