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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谷之外的谷仓]
虽然奥尔德·费尔特少校不知道“血狼”的传说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血狼”的事迹还剩多少没有讲,但他已经意识到一件事——不能再让面前的士兵继续说下去。
因为哪怕把对方口中的故事拧干水分再对折两次,“血狼”的战果也依然令人望而生畏。
费尔特少校本来打算揭露对方所讲述的故事的矛盾之处,再用几句俏皮话缓解刚刚吃了一场败仗的部下们对于敌人的恐惧。
毕竟,一个小兵能知道什么关于敌军将领的重要情报?肯定是在某个臭气熏天的小酒馆里面,听某个为了一杯麦酒愿意把裤子都当掉的醉汉信口胡说的。
然而环视四周,看到部下们的脸色,费尔特少校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弄巧成拙了。
“好啦!这个什么……狼之血的故事,难道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吗?怎么还没完没?”
费尔特少校扬声打断正在瓦解己方斗志的小兵,走上前,双手抓住后者的肩膀,把后者提了起来:“看看你现在垂头丧气的模样!你还是共和国的军人吗?给我站直了!”
说罢,费尔特少校亲手给他还不知道姓名的小兵整理了衣领和纽扣,扯平后者肩膀的褶皱:“军人要有军人的仪表。我们是内德元帅亲手建立的军队,可不是伪帝的奴隶兵!士兵,你叫什么?”
“马修。”隶属于枫石城大队的瘦小士兵回答的声音也很小。
直到此刻,费尔特少校才发现面前的“士兵”不过是个没成年的半大小子,被烟灰和泥土覆盖着的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
“新垦地军团的募兵官怎么会把小孩子也弄进军队?”费尔特忍不住想:“难道新垦地就没有成年男人了吗?”
然而眼下不是腹诽新垦地同行募兵政策的好时候,费尔特少校用力拍了拍小兵的肩膀,转身扫视其他士兵,故作轻松地反问:
“不要用道听途说的荒诞故事吓唬自己!要是叛军的头目真有你说得那么厉害,那我们现在还能活着吗?那他为什么不赶紧变身狼人、把我们都吃了?难道是嫌我的肉太老?”
有人笑了,有人没笑,但是总比刚刚死气沉沉的气氛好了一点。
费尔特少校登上草垛,趁热打铁:“我知道大家在害怕什么——你们在害怕失败!”
“没错,今天我们是吃了一场败仗!”费尔特拿出了十二分的激情和口才:“但是在北面的巴泽瑙尔,萨内尔中校已经与第六军团的主力部队会合。困兽犹斗的叛军会在他们面前灰飞烟灭。就像河流必将会汇入大海,眼下的失利只是暂时的,胜利终将属于大议会、属于第二共和国!”
几名军官率先鼓掌喝彩,谷仓里随之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费尔特少校示意众人解散,随即走下草垛。
内梅特少尉——第十大队指挥官——第一时间走上前,眼神里满是钦佩,语气恭敬不已:“胜不骄、败不馁,长官,您真乃大将之风。”
费尔特瞥了内梅特少尉一眼,他一向瞧这个喜欢逢迎上司的小学弟不太顺眼,否则也不会把后者安排到第十大队。
他压着怒意,问:“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信吗?我信吗?他们信吗?能顶一顿饱餐吗?”
内梅特少尉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费尔特少校也意识到自己的脾气有点失控,没有再说更严厉的话:“当务之急是给大头兵们弄口东西吃。让你去搜集补给品,找到多少?”
内梅特少尉紧忙汇报:“‘清理射界’以前,我在附近的农民房子搜集到一些吃喝,不过……远远不够让所有人填饱肚子。我还找到一些面粉和麦子,谷仓里可能也有一些麦子。但是……但是手磨和炊具都在辎重马车上,跟着辎重马车一起丢了……”
费尔特少校的眉心不自觉地皱紧,他咬着指甲,转身看向谷仓内部:
三个大队加上一路收容的溃兵——至少一千五百名士兵挤在一个房顶下,许多人连个躺着休息的空间都没有,只能瑟缩着抱膝而坐;
他们饥肠辘辘、疲惫不堪,脑子里塞满傍晚那场惨败和浓雾里的蹄声,此刻还要为一捆干草、一块干燥的平地而争吵。
“没有磨盘就去找磨盘,没有炊具就去找炊具。”费尔特的目光咄咄逼人:“这个村庄的居民避难去了,但他们能把所有东西都带走吗?去找!”
“是。”内梅特少尉当即回答:“只要敌人轻骑兵撤退,我立刻就去找,我亲自带人去!”
看到内梅特少尉的表态,费尔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他点点头,开始赶人:“还有别的事情吗?”
“那个……”内梅特少尉神秘兮兮地凑近少校,压低声音说:“长官,从附近的农舍里找到的食物当中比较精细的……我已经给您……别嫌弃……”
费尔特少校对内梅特刚刚转好一点的观感,立刻变得更加糟糕,他虎着脸下令:“食物优先提供给伤员。”
内梅特还以为是少校不好意思:“您可以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我……”
但是费尔特少校用眼神制止了内梅特继续往下说,后者识趣地闭上嘴,敬了个礼,灰溜溜地转身走了。
费尔特盯着内梅特少尉的背影,空空如也的胃很不是时候地翻腾起来。
卡达尔少尉第二个找到少校,他抬手敬礼,直入主题地报告:“少校。射击孔已经凿好,但是弹药很少,只有火枪手们随身携带的那点;谷仓的围栏也用木料临时加固,或许可以给敌骑造成一点麻烦;屋顶我安排了士兵轮流守夜——不过看今晚的架势,叛军应该只是想要吓唬我们,强攻最早也要明天。”
费尔特微微颔首,虽然他很欣赏这位部下今天的表现,但是他并没有流露出过多赞许。
卡达尔少尉是费尔特少校在今日败仗中的唯一收获。费尔特原本同样不喜欢孤高倨傲的卡达尔少尉——否则也不会把后者丢到指挥序列倒数第二的第九大队长的位置上。
然而今天卡达尔少尉的表现很是亮眼,不仅在遇袭时高效收拢了自己的部队,还几次率领己方轻骑兵冲出方阵与敌人搏杀,在“维持大方阵的士气”这桩关于生死存亡的事情上贡献颇多。
“看来,只要有机会,锋利的锥子总是会刺破口袋的。”费尔特少校心想:“虽然有点扎手。”
费尔特少校清了清嗓子,断言道:“叛军必定已经知晓我们遗失了所有补给,他们想让我们整晚不得休息,妄图用饥饿和疲倦压垮我们。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今晚我们是安全的。这栋石头建筑很坚固,叛军不会傻到撞上来。你也尽早休息吧,少尉。”
卡达尔少尉却没有挪动双腿,他表情僵硬,很不习惯似地说:“您第一次领兵作战,能将我们带到这里已经是很难得的成就。此次战败是因为敌人实力太强,请您不必太自责。”
虽然知道少尉是在开解自己,但是费尔特少校的心里反而更加苦涩,他摆摆手:“吃败仗就是吃败仗,事后找借口没意义。此次战败皆因我贪功冒进,日后提交报告我会承担全部责任,不牵扯你们。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明天怎么办——至少得活到写战败报告的时候,我们才有机会讨论这一仗的得失。”
“这就是我要说的。”卡达尔少尉抿了一下嘴唇,眉宇间涌上一层阴霾:
“少校,我询问了第七、第八大队逃出来的溃兵,他们众口一词——伏击他们的敌人以步兵为主,几乎没有骑兵。追击我们的轻骑兵是从我们身后来的,不出意外的话,是骚扰了我们一路的老朋友。而伏击我们的敌人……很可能是另一支部队。”
“我当然知道伏击我们的敌人是一支步兵部队。”费尔特少校轻蔑一笑:“光靠那些骑着劣马的黑衣轻骑兵,怎么可能把我的三个大队吃得渣都不剩?一个大队结阵而战,他们都没法打破,更不要说三个大队!他们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卡达尔少尉眉心拧成了一个结,声音不自觉变得有些消沉:“除去预先的准备工作,您不觉得敌人的战机抓得非常之准吗?两翼伏兵的协同如臂使指。当时的浓烟可是遮天蔽日,我都不知道其他大队的方位,敌人却仿佛能看穿烟墙。他就像……他就像一流的剑手,我们是三流的,我们一有动作,他就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每一剑都打在我们的弱剑身上……”
费尔特少校有一点点不悦:“卡达尔少尉,没必要妄自菲薄,也没必要如此夸大敌人。”
卡达尔少尉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话锋一转:“少校,从两个方向对三个大队发起攻击,想要维持这样的攻击宽度——根据我们的行军队列的长度判断,敌军至少——我是说至少——也要有两个大队的兵力。”
费尔特少校心算了一下,感觉两个大队的估计还是少了,但他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说明叛军分兵了,这是好事。我们面前的敌人越多,萨内尔少校那里的胜算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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