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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套口袋里待了一天,这纸已经皱了,乱七八糟折了许多角。秦淮用力展开,想将其抚平,可那折痕就是怎么都消不掉。他呆呆地捏了一会儿,才将纸巾递给身旁的人。
枭遥伸手接过,却没有用,只是攥在手里,沉默良久。半晌,他开口道:“我不是故意的。”
秦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枭遥低着头,没有看他,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打他。”
秦淮一愣,没想到他会讲这个。
“我听见他说你,”枭遥闷声道,“说得很不好听。”
闻言,秦淮更感酸涩。他抿了抿唇,有些笨拙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枭遥的胳膊——小时候秦漾哭,他也是这么哄的。
“所以你就打他了?”秦淮小声问,“先动手的理亏呀……他呢?打你哪里了?疼吗?”
枭遥摇摇头,突然破涕为笑,自豪地说:“不疼!他打不到我!”
他像一只打了胜仗的威风犬,嘴角一咧,能看见两枚尖尖的虎牙。
秦淮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哼道:“你还挺骄傲啊?”
枭遥“嗯”了声,没说话。
两人沉默片刻,秦淮清了清嗓子,说:“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万一为了这种人吃了处分,多不值当啊。”
枭遥看向他:“你认识他吗?”
秦淮摇摇头,道:“不认识。”
“怪不得他胡说八道,讲的都是些怪话。”
怪话?秦淮想,也许还是那些他从小听到大的关于他的传言——妈妈跳楼自杀,爸爸伤人入狱,妹妹是个和小混混关系很好的oga,而他,秦淮本人,一个脾气很差不讲道理的坏学生,是靠关系才考到这所还算不错的高中来的。榆海这座小县城不大,一些狗血的八卦很快就能传得家喻户晓。然而其中的真真假假压根没人关心,大家只在乎它听起来够不够离奇。
秦淮在这里的名声不太好,这些他都知道——哪怕他高中两年来没违反过几次校规,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人也懒得为他正名。
“那也别做傻事了,”秦淮劝他道,“不管怎么样,都很不值当。”
听见这话,枭遥转过脸看他。
他的目光坚定地钉在秦淮那双水光微闪的眼睛上,似是要将面前这个人彻底看穿才肯罢休。他说:“爽快就行了,顾前顾后的,多累啊。”
秦淮一怔。
“再说了,我就是看不惯别人那样说你,”枭遥一字一句地讲着,“我一听,我就生气。”
“而且,如果是因为你,那做什么都挺值当的。”
如果是因为秦淮,那么,做什么都挺值当的。
秦淮张了张口,顿时没能说出话来。
他难得地词穷了,竟然想不出能怎么回应枭遥的这番话。从来没有人对他讲“为你做什么都值当”这样的话,因为肉麻,他也从来没有对别人讲过。
可是此时此刻,在这样幽暗的楼道,在这样慌乱的夜里,在这样幼稚而青涩的十七岁,坐在他身旁的这个人,说出了份量这样重的话。
秦淮不晓得自己的心是何时停滞一拍,也不晓得它又是怎样恢复跳动的。他只知道,当他反应过来时,已心如擂鼓。
他后知后觉地躲开枭遥直白的视线,别开脸去,盯着墙壁上光洁的白色瓷砖。下一秒,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脸颊滚落,砸在他宽大校服的袖子上。
枭遥一愣,接着手足无措起来——方才他哪怕是面对枭玉章,都没有表现得这样紧张过——他把手里的那叠纸巾又塞回秦淮手里,道:“你怎么了?你、你别哭啊……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
秦淮仍不看他,只是倔驴似的把那叠已经皱得可怜巴巴的纸巾怼回去,闷声哼道:“我给你的你又还给我干嘛!”
“你不是哭了吗……”
“你看错了。”
枭遥不信邪地凑过去,秦淮保持距离地退开,枭遥又凑过去,秦淮又退开。几番反复,秦淮扯着袖子用力抹了一把脸,猛地扭过头,瞪着几乎与他贴在一起的枭遥,硬邦邦地说:“我就是哭了!行了吧!”
话从口出,没有控制好语气,说罢,他又有些后悔,躲闪着低下头,小声补了句:“行了吧。”
身旁,一只手探过来,用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
枭遥说:“以前没发现你也这么爱哭。”
秦淮低头盯着他们相触的手指,嘟囔着说:“你才爱哭。”
“好吧,”枭遥得寸进尺,又勾住他的无名指,说道,“我爱哭。”
秦淮低垂的眼睫颤了颤,接着反手截住枭遥还想勾住他第三根手指的小动作,凶巴巴地讲:“你本来就是。”
枭遥的唇角弯了弯,而后他手腕一翻,将秦淮的手压在掌下。他说:“那你会不会讨厌我?”
一句他向秦淮问过无数遍的话,到现在,他还固执地问着。
会不会讨厌……
秦淮动了动手指,自下而上握住枭遥的手掌。
“当然会讨厌你,”他说,“我最讨厌你了。”
少年的手心干燥温暖,蜿蜒的掌纹像曲折的心事。这瞬间,所有的疑问和试探都有了答案。
枭遥忽然笑了。他深深地望着秦淮的眼睛,用力地回握着那只鼓起勇气抓住他的手,说:“那你就一直讨厌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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