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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在雪里的这支烟花棒燃尽了,枭遥用空闲的另外一只手从塑料袋里拿了一支新的,将雪地上那支熄灭的烟花棒替换掉了。他向秦淮伸出手,后者默契地掏出打火机递过去。
砂轮打火机的声音又脆又沙哑,将新的那支烟花棒点燃了。两人面前的一小块雪地重新亮起来。
枭遥接着秦淮先前的话往下说:“哪怕不行,我也可以学嘛。活到老,学到老……”
秦淮忍俊不禁地转开脸去,道:“枭老师年纪轻轻就跟个老头儿似的絮絮叨叨,谁要听你说这些。”
“你不爱听?”
“不爱听。”
“那你爱听什么,”枭遥凑上去道,“我说给你听。”
秦淮“哼”了声,没说话。
他想,枭遥不可能不知道他想听什么的。今天晚上的约定——或者说是约会——两个人都带了一束花,这意思已经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了。秦淮本来想着,这层窗户纸他也不是不能主动戳,可一见面,看到枭遥向他跑来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心理建设全线崩塌,先前打的腹稿全忘了个精光。
总不能什么都没想好就开口说吧?万一说错了话怎么办?他大学毕业以后进社会的这几年,没准备好就开口出的丑已经够多了,他可不想在这么一件重要的事儿上也出一遍丑——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太紧张而结巴到闹笑话呢?
枭遥也带了花,所以,他大概也是要说什么的吧?秦淮这样想着。
可是半晌过去,旁边的人都没个动静。秦淮心里的底气越来越薄,最后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他从眼角瞟了枭遥一眼,发现这个人正瞪着面前雪地里插着的那只烟花棒发呆。
见状,秦淮仅剩的一点儿勇气也没了。他有些不大高兴地把手从枭遥的怀里抽出来,站起身坐到了路边的石凳上。
枭遥这时回过神来,问他:“怎么了?”
秦淮赌气似的把身旁的那束向日葵拿起来抱在怀里,像是反悔了,不愿意送出去了一样。他面不改色地道:“腿麻了。”
向日葵淋了一会儿雪,雪子铺在亮黄色的柔软花瓣上,像是结了一层薄薄的霜。秦淮低头哈了一口热气,那些亮闪闪的雪子便融化了一部分,成了细小的水珠。
枭遥仍蹲在原处,等那支烟花棒彻底燃烧殆尽了,这才站起身,走到石凳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他看向秦淮,说:“你抱花干什么?我们离得好远。”
秦淮说:“它冷。”
闻言,枭遥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拖着调子低低地“哦”了声,而后道:“我也冷。”
秦淮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一时半会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呛回去。他扭头瞪了枭遥一眼,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鬼扯。”
可不是鬼扯嘛,这家伙从来就不怕冷。
然而枭遥并不接茬,也学着他那硬邦邦的语气问:“你凭什么说我鬼扯?”
秦淮“切”了一声,掰着手指给他举例说明:“高中的时候你就不怕冷。先是那个什么实践活动,去了个什么基地的那次,你大半夜穿了件薄睡衣就出来晃悠,那天晚上还下雪了。”
枭遥说:“哦,然后呢?”
“还有你有节体育课,穿了一件很薄的针织衫,绿色的。你知道那天气温才多少吗?我身上一共四件衣服都不够暖和!你就穿那破毛衣在操场上跑来跑去的……”
那天——那天的阳光很好,操场边的梧桐树上没有叶子,一眼过去光秃秃的。
秦淮还在回忆,忽然听见旁边枭遥满含笑意的声音:“你都记得啊?”
秦淮下意识接了一句:“记得什么?”
然而,话刚问出口他就后悔了。能是什么?无非就是他们曾经的那些事情——什么时候,在哪里,做了什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换个人就会在记忆里被模糊掉的一些片段,此刻在脑海中却那么清晰,好像只是上个星期才刚发生过的事。
果不其然,枭遥说道:“记得我们以前的那些事啊……我这两天总是想到,我们居然分开了这么久。”
是啊,分开了那么久。
秦淮几乎下意识想说一句“那能怪谁”,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能怪谁呢?枭遥又不是故意不联系他,不是故意不看他消息,更不是故意玩消失。如果非要怪,大概只能怪他自己。
当年他明明问查燃要到了一个电话号码,却始终没有勇气拨过去。秦淮有时真觉得自己太过窝囊,窝囊到连一串数字都不敢记住。他那时总是怕,万一打过去了,万一亲耳听见枭遥说他再也不回来了,该怎么办?十七岁的秦淮难以接受这种结果,他身边的人总是来了又走。
他也知道,人的一生本来就是看身边的人来了又走。
可他就是接受不了这个人这样离开,接受不了枭遥说要离开。所以他想,干脆就不听,干脆就装不知道,幼稚地把那一次分别的所有过错都推到枭遥的身上,以求一个心理安慰。只要不听到他亲口说自己要走,秦淮就可以当作这只是一件被放了鸽子的小事儿——就像本来约好放学一起走,对方却突然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一样,总能等来一个解释。
于是就这样别扭地等着,等了一个又一个冬天。这些年里秦淮不是没想过,如果他那时候拨通了那串号码,会不会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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