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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街上到处都是备办年货的百姓,时不时还有不知哪家王公贵族或官宦之家华丽的马车从街道中央驶过,极尽热闹。
大雪飘絮,朱玉笙站在一户胭脂铺子门口屋檐之下,打开了信封。
出乎意料的是,最上面一张泛黄的纸张,仔细看竟是衙门里要入卷宗的尸格,上面填着朱维清的死亡过程,验尸结果:中毒而亡。
验尸人签着许仵作的大名,还按着手印。
事隔多年,斯人已逝,指印犹红。
下面则是一张供词,写着他为朱维清验尸的始末,遵从当时的京都县令郭易之令,篡改验尸结果,将中毒而死的结果改为急病而去,多年内心愧悔,特在死前留书一封,道清事情始末。
供词末尾依旧是签名画押,还按了鲜红的手印。
人至将死,其言也善。
赵仵作许是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这才将自己准备了多年的证词及书信留给了好友。
天可怜见,竟真让朱玉笙找到了。
此刻大雪纷纷扬扬,路人渐稀,都奔着家的方向而去,唯有朱玉笙怀揣着赵仵作的信,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路上,满心茫然随意走着,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生父在世时的场景。
她前世早亡,不知真相。
今生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一点消息。
原来有些事情,惨烈到无知反而是种幸运。
否则,以她前世身不由已的流放,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哪有查清真相的机会。
此时此刻,记忆重叠。
朱玉笙仿佛回到了六七岁之时,随同父母入京,彼时父亲风华正茂,满腔报负,母亲如藤萝依附在父亲身侧,温柔娴静,一家子幸福和美,对未来满怀期盼。
她是无知稚子,跟着母亲送考,被牵着去接殿试之后的父亲,父母各自牵着她的小手,一家三口慢悠悠踏过京城巷陌,偶尔停在哪个卖小吃的摊子前,给她卖几块饴糖甜甜嘴儿。
父亲弯下腰逗她:“笙儿,给父亲一块?”
她毫不犹豫往父亲嘴里填了一块饴糖,猝不及防的父亲愣了一下,想是没料到她的手速之快,吐出来已来不及了,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爹爹只是逗你玩儿。”
母亲柔声责怪:“夫君也真是的,怎么还跟孩子抢糖吃?”
朱玉笙踮起脚尖,却依旧够不着母亲。
父亲猜到了她的动作,抱起女儿靠近妻子,朱玉笙也迅速往母亲嘴里塞了块糖,于是母亲也说不出责怪的话,只能嗔怪的瞪了丈夫一眼,嘴里的饴糖太甜,让她也绷不住笑了。
“你们父女俩啊……”
那时候,是一家三口最后的幸福时光。
后来命运翻覆,让她们母女经受了最残酷的考验,却原来还有一道关卡等着她去闯。
新雁跟在自家姑娘身后,一个字也不敢说。
她再傻也大致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也暗暗庆幸自己死缠烂打跟了来。
主仆俩一前一后走着,朱玉笙满腹心事,从巷子口出来便凭着直觉随意往前走,压根没注意道路中央的马车,而雪天视线大受影响,马夫着急载着主人回家,也没注意到忽然从巷子口冒出来的女子,直到眼睁睁看着差点撞上去,才猛然勒紧马缰。
拉车的马儿被勒得双蹄高举,半个身子高悬,差点掀翻了马车,而朱玉笙也在躲避时滑倒在地。
马车里的人掀起车帘,沉声问:“怎么回事?”
马夫忙不迭跳下马车:“大人,刚冒出来个姑娘,差点撞上去。”他一边说一边过去瞧摔倒的人:“姑娘可有伤着?”
新雁此时也赶了上来,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姑娘,你伤哪了?”
朱玉笙整个人处于备受打击的状态,压根没反应过来,摔倒也是凭着本能做出的反应,她呆呆回应:“没我事。”然后新雁却尖叫起来:“什么叫没事?姑娘你掌心都流血了……”
马车上坐着的年轻人原本只是撩起车帘,露出个清隽的下巴,此时却如听咒术,先是呆了一瞬,紧跟着不可置信的探头出来,迅速去瞧地上摔倒的女子。
女子穿着月白的夹袄,湖蓝色裙子,身上披着镶了白毛边的披风,整个人失魂落魄般瘫坐在地上,正傻呼呼注视着自己的掌心,而她的掌心有一抹红色渐渐变大,还有鲜血顺着指根缝滴了下来,落在雪地上,如红梅映雪,触目惊心。
受伤的人却浑似未曾察觉,只呆呆盯着自己的掌心细瞧,仿佛不是自己受伤,而是掌心正有鲜花绽放,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觉得疼痛。
年轻公子推开车门,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唬了车夫一跳,他却径自走了过来,紧握着女子的手腕,一把将人拉了起来,也不知是着急还是别的,口气咄咄:“朱玉笙,你是几时入京的?怎的不来找我?”
车夫:“……”
他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自家公子多不近女色的一个人啊,怎的一上来便抓着人家小娘子的手腕不放,还一副质问的口吻,不像是关心倒好似捉奸的口气,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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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玉笙手腕被年轻男子紧紧握着,她沉入往事深海的大脑如同生锈般,此刻才终于彻底回过神来,对上戴着羊脂白玉冠,而肤色比白玉还要温润白皙的清俊男子,终于皱起了眉头:“卫大人?”极为意外会在京城的大街上撞见故人。
——京城得有多小啊?!
也是意外之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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