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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刺史出城没几日,最宠爱的小儿子便死了。
苏夫人身体再不济,此等大事也不敢耽搁,一面派人飞马去向丈夫报讯,一面派家丁仆役封锁了梅香院,严禁各房姬妾人员走动,准备严查小公子之死。
吴小公子刚刚过完周岁,怕孩子不好养活,只按着排行起了个小九的乳名叫着,原本郑姨娘等着周岁之时,大摆宴席,由刺史大人替孩子起个寓意极好的名字当众公布的,谁知碰上吴安的丧事,便耽搁了。
吴小九从生到死,竟是连个大名也无。
她抱着儿子尚有余温的身体,白胖的脸蛋上布满了疹子,裸露在外的小手小脚也不能幸免。
张神医说这孩子定然沾了不该沾的东西,别瞧着皮肤上长疹子,其实也从心肺里往外发,内里定然也长满了。
苏夫人怕丈夫回来责怪,便好吃好喝留张神医住下来,以备刺史大人回来问话。
正房里其余人等皆不敢出声,只除了抱着孩子的郑姨娘,她起先还撕心裂肺的哭喊,后来又抱着儿子小声说话,边说边哭,听到旁人闹出来的动静,还要狠狠瞪一眼,大骂:“吵到我小九睡觉,小心我让老爷扒了你的皮!”
她身边的杜妈妈流着泪劝慰:“姨娘,九哥儿去了,您可别犯糊涂!咱们不能任由害死九哥儿的凶手逍遥法外,咱得给九哥儿报仇啊!“
苏夫人刚失去儿子不久,虽对郑姨娘素无好感,在此刻也还是对她的伤心感同身受,忍不住伤怀,还温声安慰她:”郑姨娘别担心,我一定禀报老爷,严查后院,给你一个交待,不能让九哥儿白白去了!“
郑姨娘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也不知是听明白了,还是回过神了,目光在屋内众人面上扫过,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恨意,却在扫过朱玉笙之时忽然定住。
朱玉笙:”……“
什么意思?
她心里捏了把汗,回想上辈子之事,却隐约记得小九是早早夭折了,但她当时刚进府被打伤,还未养好,不是在床上躺着静养,便是被苏夫人叫去罚跪,无暇他顾,更无人与她八卦府里的消息,只从小丫环们的闲谈中听到吴府小公子过世了,具体经过与结果如何,便无从得知了。
那么,此刻,郑姨娘狠狠盯着她,又是何意?
她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我连小九的面都没见过,郑姨娘怀疑谁,也不能怀疑我啊!”
郑姨娘却跟恶狼似的盯紧了她,忽然尖利的叫起来:“杜妈妈,是她!是她!”
房中众人都被她的尖叫吓了一跳,苏夫人扭头去看长媳,觉得郑姨娘的指控委实荒谬,还试图跟她讲道理:“郑姨娘,朱氏连小九的面都没见过,又无仇怨……”
其余长房丫环婆子的表情都仿佛在说:“郑姨娘怕不是疯了吧?”
众人的猜想很快成为现实,郑姨娘抱着孩子便挣扎着要起身,嘶哑着声音大叫:“杜妈妈,都是她克死了我的小九!我的小九本来活蹦乱跳的,昨晚还搂着睡觉,还说大长以后要给我买首饰衣裳……我的小九……”
她泣不成声,还是不能接受儿子死在自己怀里的事实,攥着杜妈妈的手腕状死疯颠:“就是她!这个丧门星!是她克死了我的小九!打死她给小九报仇……”
朱玉笙不想再争辩。
她发现刺史府后宅的女人们都有个共同的毛病——迁怒。
苏夫人长子过世,迁怒于她,非要说她冲死了吴安。
郑姨娘儿子病死,也迁怒于她,说她克死了小九。
如果能讲道理,朱玉笙能摆出一百种理由,找出十几个人为自己作证,证明自己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明,以及毫无害死小九的作案动机。
但是,郑姨娘她不讲理!
相信传言与鬼神在平日或许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在一桩命案里,却是很要命的行径。
朱玉笙后退一步,不想跟死去儿子失去理智的女人胡搅蛮缠。
郑姨娘见她后退,更是抱着孩子要来打人:“杜妈妈,快打她,打死她……”
做主子的犯糊涂,奴婢却脑子清醒,使劲了全力抱住发疯的主子,老泪纵横:“姨娘,不关大奶奶的事,她连九哥儿的面都不曾见过啊……您醒醒神,不能这样啊。“
“不是她,那是谁?”郑姨娘如同三岁幼儿,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还有谁会来害我的小九?”环顾左右,挨个问:“是你?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小九?”
被她点头指头指到的人皆吓得不住往后退,生怕被郑姨娘定罪,顿时正房内人人自危。
“郑氏——”苏夫人眼见得再让她发疯下去,只怕害死九哥儿的凶手出自正房的谣言就要传遍府内,连忙制止她的发疯:“没凭没据的事情,不许再胡说!你且先回房等着,我已经派人传信给老爷,想来他很快就会有消息传过来。再说天气热,小九又是病亡,还是要处理一下的。”
听到她要“处理一下”,郑姨娘顿时更疯了,抱着孩子目露凶光:“你想对小九做什么?不许动我的小九!"她搂紧了孩子,一张冰雪般白皙美丽的面孔紧紧挨着孩子长满了疹子的小小脸蛋,眼泪倾泻而下,令人动容。
朱玉笙很想说,再任由她抱着孩子哭下去,只怕延误了时机,让凶手有机会掩盖罪证,可心中再是同情可怜她,却也不敢再靠近她,生怕被她逮着指认成害死九哥儿的凶手。
她在府里无依无靠,更无人相救,还是自保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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