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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4章 长远打算(第1页)

更让皇浦云喉头发紧的是后面那句:“民夫皆安。”那些平日里扛着扁担、握着锄头的汉子,竟也没躲。有个老矿工带着三十多个民夫守在粮道,敌军想绕后烧粮仓,他们就点了矿里的硫磺,浓烟呛得敌军睁不开眼,手里的矿灯甩过去,竟也烧得对方人仰马翻。还有个叫二柱的年轻人,腿被流矢擦破了皮,却咬着牙把伤兵往矿洞深处背,自己守在洞口,手里攥着根烧火棍,瞪着眼珠子,倒比亲兵还像头护崽的狼。

急报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土”字,旁边还沾着块暗红的印记,不知是血还是矿土。皇浦云把信纸按在桌上,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亲兵的欢呼。他猛地推开窗,只见报信的小兵正叉着腰大喊:“王将军派人送信!金矿守住了!李梁的人退了!民夫一个没伤着,连伙房的老陈头都乐呵呵地说,今早还能给大伙儿蒸白面馒头!”

风突然停了。皇浦云望着西北方的天空,那里的云层裂开道缝,漏下点苍白的日头。他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不知何时,眼眶已经湿了。远处的戈壁滩上,似乎还能听见隐约的号角声,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催命的厮杀,倒像是劫后余生的喘息。

心口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听斥候说金矿那边没事,尤其是听到王土地带着亲兵在山口死守,心里头又酸又热。这老王八蛋,还是当年那股不要命的劲头。

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二十年前那个秋夜,北风跟刀子似的刮着,我和他挤在城门外的新兵营,身上就一件单衣,冷得牙齿直打颤。那会儿他俩都才十五六岁,被抓了壮丁,手里攥着半截啃剩的冻窝头,眼睁睁看着城门楼子上"征兵"的旗子在风里飘。

虽然中间他们分别了十几年,但上次归来之后,依然对皇浦云那是忠心耿耿。

窗外的风还在呜呜地嚎,跟当年那个雪夜一样。我摸了摸腰间那把他送我的匕首,锃亮如新。等这仗打完了,定要拉着他喝顿好酒,问问他还记不记得槐树下的麦饼。

军帐内灯火通明,皇浦云手指重重叩在沙盘边缘的白虎城标记上。"黄江!"他扬声唤道,帐下那名身披银甲的年轻将领立刻跨步上前,腰杆挺得笔直。"弟子在!"

"你带三百玄甲锐士即刻驰援白虎城,"皇浦云的声音沉如擂鼓,"记住,你不单是去守城,是去学会如何排兵布阵。"他目光扫过黄江因兴奋而微微发红的面庞,突然加重语气,"白虎城是可是金矿的门户,你知道金矿对我们多重要守不住提头来见。"

黄江眼底闪着光,抱拳的动作震得甲叶哗哗作响:"定不辱命!"转身时玄色披风在帐门处划出一道凌厉弧线,甲胄碰撞声迅速远去。

帐外寒风卷着雪沫子扑进来,王土地掀帘而入时带进一股寒气。这位刚从前线换防下来的老将军一身征尘未洗,粗粝的手掌还沾着冻土:"将军,末将王土地参见!"他单膝跪地,视线不经意扫过沙盘上移动的小旗,眉头倏地拧起,"白虎城怎么样?"

皇浦云将热茶推过去,指节在地图上白虎城周遭的山峦处重重一划:"这几日李梁的动作反常,我要你把戍边十年的经验,都给我倒出来。"

牛油灯豆大的火苗在青铜灯台上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泛黄的舆图上,一匹匹用朱笔勾勒的骑兵小像正从雁门关外席卷而来。王土地指腹摩挲着鬓角新添的霜白,抬头时正撞见皇甫云垂眸看地图的侧脸——那发间不见半丝杂色,墨黑如夜,连束发的牛皮绳都透着股鲜活的韧劲。

“李梁这路骑兵,倒让我想起二十年前的我们的骑兵。”王土地的声音混着帐外的朔风,带了点沙砾似的粗糙。

皇甫云笔尖一顿,朱砂在舆图上点出个暗红的墨点:“你是说我们麾下那支?”

“都是奔袭百里不停蹄的狠角色,”王土地屈指叩了叩舆图上的桑干河谷,“只是李梁更刁钻。你看这处,他故意留了个破绽给我们的斥候,实则在侧翼藏了三百轻骑,专等我们分兵去追,好来个螳螂捕蝉。”

皇甫云的指尖沿着墨迹划过:“我已让斥候营加派三倍人手,沿一路布下暗哨,连河边的老鸹窝都掏了一遍——李梁的轻骑只要敢动,咱们的响箭就能先一步射到他的马前。”

王土地忽然笑了,看着皇浦云一头的青丝,眼角的皱纹堆起细密的沟壑:“大将军还是那么年轻,青丝好啊,经得起折腾。不像我这把老骨头,昨夜看舆图到三更,今早起来连弓弦都拉不满了。”满脸的羡慕,当年自己可是和皇浦云一样大小进的新兵营。

皇甫云这才抬眼,目光落在王土地鬓角那缕格外醒目的白上,像雪落在枯草里。他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安慰的话,只将腰间的佩刀往桌上重重一放:“王土地,你老了呀!你要好好保重身体,我们一起出来的兄弟没有几个了。”

灯花“噼啪”一声爆响,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帐壁上陡然立直。王土地望着舆图上那片朱红的骑兵小像,忽然觉得鬓角的霜白好像没那么沉了——至少帐里还有束青丝,正随着年轻将领的呼吸,在灯火里微微颤动,像极了当年自己第一次披上甲胄时,眼里跳动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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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进军帐时,王土地的旱烟袋已经换了第三锅烟丝。他望着对面端坐的皇浦云,玄色披风上还沾着塞外的沙尘,眉眼间却依旧是那股子沉稳如山的气势。军帐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毡帘上,帐内铜盆里的炭火却烧得正旺,将两人的影子在帐壁上投出些微晃动的轮廓。

"将军有快三年没有来庆州了吧?"王土地磕了磕烟袋锅,火星子在昏暗中明灭,"上次见你还是在边城,那时候庆州刚刚光复。"

皇浦云闻言朗声一笑,指节分明的手摩挲着腰间玉佩:"可不是么,前时间过得真的是快啊。"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外飘扬的旌旗,声音渐低,"只是这战事不休,总也抽不出空过来看看。"

王土地将烟袋重新填满,凑到火盆边引燃:"夫人近来如何?去年冬天寄去的那匹狼皮,可还暖和?"

"暖和得很。"皇浦云眼角的细纹里漫开暖意,"她性子素来坚韧,只是总问起粮草够不够,兵士们冬衣暖不暖。

紫宸殿的烛火摇曳不定,将御案上那份边关急报照得字字惊心。姬子云捏着奏报的手指微微泛白,却终究没有将文书掷在地上。他起身走到沙盘前,案上的青铜灯映着他年轻却布满沟壑的脸,沙盘里庆州的位置插着面小红旗,此刻却被他拔起捏在指间捻转。

"来人。"皇帝的声音比殿外的秋霜更冷,叫来自己的贴身太监。"传旨,让李梁去塞北继续操练骑兵。"太监刚要退下,又被他叫住,"再加一句,让他把庆州战役的详报写十份,每份都要注明溃败时各营的阵型变化。"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敲打窗棂,姬子云望着沙盘上纵横交错的河道山脉,忽然伸手将代表禁军的黑色陶俑推倒,多年来自己精心打造的骑兵,为了这支骑兵,自己可是省到了极致。如今至少能在庆州与皇浦云的军队周旋三月,李梁能带着新兵撑到粮尽才退,已是难得。他想起前日太学博士呈上的《强军策》,指尖在沙盘边缘划出深深的刻痕:"真正的强军要从根上炼。"

"传兵部尚书,"他转身时龙袍带起一阵风,"明日起,京畿卫所每日加练一个时辰,各军镇按察使需每月呈报士兵甲胄损耗,朕要知道每片鳞甲是磨穿的还是被箭矢射穿的。"御案上的青铜镇纸被他重重按住,烛火在镇纸上的饕餮纹里跳了跳,映得他眼底燃起一簇不灭的火,"告诉军械监,把库存的精铁都调去锻造军器,朕要让边关将士明年开春用上新刀。"

姬子云还想把京城的禁军慢慢换成自己的人,到时候不管是谁都不能左右自己了。

殿外值夜的内侍听见里面传来翻动兵书的沙沙声,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那声音才停歇。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时,姬子云正将一枚新的红色旗幡插在沙盘中央,旗幡上"羽林卫"三个字在微风里轻轻颤动,像只蓄势待飞的鹰。

铅灰色的云团沉沉压在宫墙之上,姬子云立在角楼的阴影里,望着那片被飞檐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晚风卷起他袍角的褶皱,像极了朝堂上纠缠不休的党争。鬓角的霜色在暮色中愈发分明,他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后心,那里藏着太医也不敢言说的秘密。

金銮殿的琉璃瓦在云层缝隙里偶尔闪过冷光。他想起新帝御座旁那把空置的太师椅,想起各部奏章里那些若有似无的试探。掌心在袖中缓缓攥紧,指甲掐进肉里,传来清晰的痛感。这痛感让他清醒——权力从来不是御座上的玩偶,是染血的刀锋,是必须攥到骨碎的烙铁。

"父皇。"身后传来内侍低低的提醒,宫门上的铜铃已开始晃动。姬子云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钉在宫墙尽头那抹将褪未褪的残阳上。他仿佛看见年幼的太子穿着明黄蟒袍,被一群老臣簇拥着走向太殿,小小的手连朱笔都握不稳。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强行咽下。风更紧了,吹得檐角铁马发出细碎的悲鸣。姬子云缓缓挺直脊背,霜白的眉峰在暮色中划出冷硬的弧度。他要的不是虚名,是能为儿子劈开荆棘的利刃,是让这万里江山真正姓姬的铁腕。哪怕要用余生的寿数去换,哪怕要将这双手染得再黑些。

宫门在身后缓缓开启,内侍宫娥垂首侍立,静得能听见云团摩擦宫瓦的声响。姬子云最后望了眼那片沉沉的天,转身走向那片吞噬了无数人影的朱红宫阙。靴底踩在金砖上,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回响。

三更的梆子声透过窗棂传来时,姬子云仍在御书房为太子姬衡讲解《历朝主政》。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鬓角新添的白发在光晕里格外刺目。他指着泛黄书页上的"玄武门之变",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为君者不仅要读史,更要悟史。你皇太祖父当年若心慈手软,何来清明之治?"

案前的少年太子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绢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已添了三行朱笔。他望着父亲眼中密布的红血丝,嗫嚅道:"父皇,儿臣今日已练了两个时辰骑射,又温了四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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