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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色的线条将他的侧脸勾得冷硬刚毅,他从无数乱丝中拎起了一根线端,看向马库斯道:“而现在这趟列车上的新旧时空属于混乱交杂的状态,如果要进行区分,大致是以投票时间和天亮时间作界限。”
“也就是说,隔离投票时间之后,到列车员多雷通知的天亮之前,这段夜间时间属于第二个冬天。另外的白天部分,属于但却又不完全属于第一个冬天。其中包括每天的早报,还有汤普森的身份,以及一些小事,都不是第一个冬天发生的事。所以某种程度上看,这是还原,而非真实。”
“这份还原应该不是你的能力,而是属于这局游戏的另一方,你的合作伙伴——寂静号。”
马库斯眼珠微动,幽幽地盯住了黎渐川。
列车行进中的轻微颠簸倏忽停滞,一阵充满了潮凉腥气的风在这片寂静禁锢的空间内缓缓吹动。
“被你猜到了,伯利克先生。”马库斯嘴角裂开。
黎渐川眸底微蓝闪烁:“猜到这个,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肯定一点就可以。”
马库斯好奇道:“哪一点?”
“你在这趟列车中受限很大。”黎渐川简单道,“具体点,第一点令我怀疑的,就是第一次早餐时你的状态,洛文告诉我,你疑似被催眠。那时候我以为你只是稍有线索的普通乘客,但后来开始对你的身份有了猜测后,这一点就显得格外矛盾且奇怪。”
“第二点,也是你暴露最多的时候,就在换头游戏那一晚。”
“魔盒游戏内的死亡触发并非无缘无故,而是拥有某种特定的规律或条件。换头游戏中,我确定了说话的数量与脖子上的血线蔓延速度有关,这应该就是规律了。按理说,能控制死亡触发的规律或条件应该只有一个,所以在我向后背靠车厢壁,而血线停止时,我就产生了困惑。”
“有关这局游戏另一方的猜测,就是那时萌生出来的。”
黎渐川淡淡道:“只有在这局游戏内存在第二个怪物,且到了第二个怪物的地盘或能力范围,第一个怪物才会受到多余的克制。”
“而车厢壁,指向就包括这趟列车。”
在经历过第二局的雪崩日后,黎渐川可再也不会轻视任何看似死物的东西。谁说死物就不会活过来,化身成为游戏内怪物。
“还有第三点,就是每次天亮时瞬间的清理和变化。不管晚上多血腥,灯一亮,一切恢复如常,还是在许许多多的眼皮子底下。最开始我认为这是时空的变化,毕竟第一个冬天什么都没发生,干干净净合乎逻辑。但当我知道汤普森在第一个冬天是列车员,而不是白天出现时的列车长时,我就知道,实际上,时空并没有真的发生交叉和改变。”
“而除了时间线交叉的不同时空变幻可以解释这一点,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就是这趟列车本身有问题。”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对于我本局的法则有了一定的猜测。”
黎渐川并不担心宁准说破他的法则干掉他,而伍德也无法在他人的真空时间内说破其他玩家的法则,所以他直接道:“不能直视镜面——能称得上镜面的,在列车上,大概只有黑夜中的车窗和盥洗室的镜子。”
“刚拿到这个法则时,我的推测方向有两个。一是我在镜面中看到了什么,与谜底有关。二是我可能在车窗外看到了什么,也与谜底有关。”
“前者在昨晚的夜宵时间得到了验证,而后者——”
目光落在那支单筒望远镜上,黎渐川眉梢微挑:“洛文先生已经帮我使用过了。”
“望远镜从车窗望出去,那些好似真实的遥远的旷野和山川景致,其实全部都是虚幻模糊的。事实上,洛文把玩这支望远镜已经不止一次,但最初我们对此没有任何猜测,单纯以为是望远镜的问题,毕竟我曾经为了研究它而拆卸过,我对望远镜的组装和精致搭不上边儿。”
“可当怀疑的种子滋生之后,有关这趟列车的猜测就一样一样浮现出来,原本看似正常不在意的一切细节被怀疑串联,形成了呼应。”
“单凭一点只是猜想,而每一点的共同之处,才是值得深思的推断。”
“呼应的最后,就得了这个大胆的结论——这趟列车并不是真正行驶在现实的轨道上,而是身处一个诡异的虚拟之处。”
“所以第二个冬天的行程其实全部都是虚假的。这两节车厢内的所有乘客,都是你和寂静号以特殊的方式诱捕上来的。”
“比如劳伦的那封邀请他归家的信和车票,比如佩妮夫人收到的婚礼请柬,还有洛文那封没有寄出的信。为什么明明给自己的家人写了信,却没有寄出?自然是因为通过某种渠道收到了消息,即将踏上归家的旅途。人马上就要到家了,也就没了寄信的必要。”
“第二个冬天或许从寂静号离开始发站的月台起,就已经变成了完全虚构的时空。而它的蓝本,就是第一个冬天。”
“在这整局游戏中,也只有第一个冬天,是完全真实存在发生过的。”
喉间冒出点干渴,黎渐川略微顿了顿。
宁准像是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一般,默契地接道:“上个冬天,1931年12月22号,卡萝夫人带着你登上了寂静号列车。”
马库斯视线游移,像是不敢和宁准对视。
他的眼皮微微颤抖着,半垂下。
宁准神情慵懒,缓声道:“你确实如卡萝夫人所说的一样,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是自闭症,但却比自闭症更奇特一些,拥有一定的破坏力。按照卡萝夫人的性格,这本该是被隐瞒的一件事。但在购买车票或登车的时候,你发病了。”
餐桌上汤普森的记录本一页一页自动掀开,字迹显露。
“这件事无法再隐瞒。”
“当时的列车长得知了这件事,与卡萝夫人商议后达成一致。他将会告知一等车厢和二等车厢的乘客们,列车上有病人存在,希望他们多加注意,但他也将保密患病乘客的身份,尊重你的隐私。”
“而这段对话,被当时的一等车厢列车员汤普森无意中听到了。甚至,汤普森或许见到过你发病的情况,他在记录中把你比喻成食人的恶鬼。”
“出于恐惧心理,或是某种可笑的负责态度,他在第一晚值夜的时候,将你的身份告知了两个车厢的乘客。”
马库斯黑亮的眼睛里浮现一丝讥嘲的冷意,但声音却带着天真的厌恶:“大人都是喜欢骗人的,先生。”
“成年人的世界,本来就是十假九真的欺诈游戏。”宁准轻笑了声,“你还这么小,不是同样学会了这样的规则吗?”
马库斯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紧绷。
他飞快地看了宁准一眼,像是嗅到了什么气息,眼瞳里涌现出莫名的忌惮与恐惧。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用力地大声道:“那是……那是他们欠的债!他们、他们欠我和妈妈的!”
“我从没否认过你。”
宁准说:“事实上,第一个冬天的第一晚,应该什么都没有发生。按照汤普森记录的时间来看,那一夜很大概率是平静度过的。只是列车员汤普森的纸条,已经挑动起了太多人心。人心里的善念也好,恶意也好,都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酝酿与爆发的。”
“我一直牢记着这趟列车出发的背景。”
“——这是一趟远离了战火的归乡列车。而战争是死神的盛宴。没有一个正常的人类可以从死神的镰刀下逃脱。所有逃离者都已经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宁准抬起眼:“‘战争也导致了很多疾病在战场上和人心里蔓延’。所有乘客都在压抑着自己身体里出卖了灵魂的恶鬼,而你是释放了它们的钥匙。所以在第一个早上的早餐时间,曾经做过心理医生的史密斯,率先拿起了你这把钥匙。”
“他想打开太多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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