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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能去哪里……”一句话没说完,阮朝汐的声音忽然顿了下。
说起来,平卢王单独给她下帖的所谓“历阳邀约”,似乎就在下个月。
但钟少白并未察觉她短暂的异样情绪。他强忍着激动,鱼食一把把地往池子里撒。
“这次养伤期间,多谢你探望照顾。等我回了钟氏壁,我就会禀明母亲,邀你过去玩儿。”
他确实认认真真地打算了好几日。
“这次车队出奔豫北,被外兄撞了个正着,荀氏壁那边肯定瞒不住,你和荀九郎的事,多半是不成了。但你不必忧虑!”
他的耳朵红得仿佛天边云霞,眼睛直勾勾盯着池子里翻腾的锦鲤,强作镇定说,“我们算是结下患难的交情了。等我的腿好彻底,十二娘,你……你可愿意随我去钟氏壁小住几日——”
话刚出口就后悔唐突,慌忙又添一句,“不是我邀你,不能败坏你的名声,我回去叫我家四娘下帖子邀你。对了,还有,我之前已经写信回钟氏壁,告诉阿娘我和七娘是万万不能成的。父亲回信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又说七娘也不愿,那边筹备着打算相看我家十兄了——”
话音未落,阮朝汐伸手过来,把他半空悬着的手隔着衣袖往上一抬,“整包鱼食都要被你撒完了。”
钟少白急忙抬手,满袋子的鱼食被他边说边撒,只剩下零星一点,剩下的全倒进了池塘里。
四处都是摇头摆尾争食的鱼儿,粼粼水波剧烈动荡。
“稀罕的五彩锦鲤,移过来才几日。”阮朝汐低声埋怨他,“被你毛毛躁躁地倒满了整池子,也不知明早有多少只要翻白肚皮。”说着起身四处去寻细网兜。
看护庭院的家仆们奔过来帮忙打捞鱼食。
等这边一番动静完毕,家仆们带着细网兜退下,钟少白原本红透了的耳朵已经恢复了原本肤色,带着失落表情,盯着自己的腿,低头坐在原处。
“是我唐突了。”他沮丧地说,“你和九郎的议亲事出了波折,你心里……想必不安宁。邀你去钟氏壁玩,你也没心情……”
阮朝汐摇摇头。“不必再提荀九郎了。实话与你说,这次出奔豫北,一部分缘由也是因为我不要嫁他。荀三兄说我既然如此不情愿,两家结亲结的是亲好,不能成怨偶。荀三兄和我当面允诺,和九郎的事作罢了。”
钟少白猛地侧身过来。动作幅度太大,几乎扯到他的伤腿。
“当真?你当真不愿嫁他,外兄当真说,你和九郎的事作罢了?”
阮朝汐肯定地点点头。
“那我……我马上就去写信,找人带去钟氏壁,叫四娘邀你去玩儿!”钟少白压抑着激动嗓音,眼神带着明显的期盼,又带了点不安。
“十二娘,你愿意去玩的对不对?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从不去钟氏壁,我原以为……你是不是、是不是也不是那么的看不上我?”
这句话说的拗口,来回几个“是不是”,阮朝汐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没忍住,抿着嘴笑了下,露出一边清浅的酒窝。
“和你再说句实话,你别恼。我不大喜欢你们钟家的四娘。她应该也不大喜欢我。她是写信邀了我几次去钟氏壁玩儿,但字句言语全是客套敷衍,我看得出。所以我索性拒了。”
钟少白差点跳起来,“那都是我叫她写的!邀了三次,你拒了三次,四娘都冲我发脾气了,我还以为你心里觉得我——”
“你很好。”阮朝汐对着池子里四处觅食的锦鲤,又洒了一把鱼食下去。
“少白,多谢你年少仗义,一诺千金。你那夜护我伤了腿,给你带来了种种不便,你却始终未有一字责怪。这份赤诚待人的心意,我心里都记着。”
她的目光望向青石边的木拐杖,郑重又说了一遍,“你很好。”
钟少白那边没了声响。
阮朝汐洒了两把鱼食,没听到回应,诧异地侧头去看,钟少白双手攥成拳头按在膝盖处,盯着粼粼水面,脸上露出想哭又想大笑的表情,好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此刻的表情难以形容。
阮朝汐好笑地侧头瞧他,“你做什么呢。怪模怪样的。”
钟少白盯着水面,也瞧见自己此刻的表情了,急忙绷紧脸色,肩膀拉得笔直,做出一副不苟言笑的肃穆姿态,紧张地说,“没什么。看鱼儿,别看我。”
阮朝汐噗嗤笑了。
他们在池子边坐得够久了,该说的话阮朝汐已经说完。不等银竹回来,即刻起身,把拐杖从青石拿起,递给钟少白。李奕臣从青石后头起身,过来搀扶贵客。
阮朝汐问他,“疼不疼?可要李奕臣搀扶你回南苑?”
钟少白自己撑起身,“没事。早不疼了。”
他自从被关进南苑养伤,情绪低迷,现在全身的精气神都回来了,身上的伤痛也压制不住他脸上的笑。
他往南苑方向走,边走回头说话,把压也压不平的嘴角强行往下压,矜持地说,“我没事!这点小伤算什么,两三日就好了!”
莫闻铮早在南苑门边盯着,快步过去,搀扶着人回南苑。
阮朝汐往北面的青瓦大房处走,耳边传来莫闻铮的冷哼,“两三日就好了?十二郎说得好大口气,仆竟不知天下谁有这个本事,叫十二郎的骨裂伤两三日就能好?”
阮朝汐无声地笑了下,踩上台阶,入了长廊。
李奕臣在她身后跟着,见四周无人,飞快地从耳朵里掏出两团蜡丸,扔去草丛里。
“你说话我听不见。但十二郎扯着嗓门喊了两句,蜡丸也堵不住。”李奕臣和她低声嘀咕,“他说要接你去哪儿?可要我护送?”
“他想请钟四娘邀我去钟氏壁做客。”阮朝汐想了想,“我和他家的四娘不熟,不是太妥当。先等十二郎腿养好了再说。”
银竹迎面匆匆迎上来,抱着鱼食,见阮朝汐和钟少白已经分开,松了口气。
“十二娘如今大了,十二郎毕竟是外男。奴多嘴,即便是从小的情分,还是得避嫌的好。有什么话说那么久呢。”
阮朝汐从她身侧走过去。“李奕臣跟着我,我能多说什么。不过是问几句伤势罢了。你不必在这里说我,等你母亲沈夫人过来,该说的训诫言语一次说给我听。”
银竹跺脚说,‘十二娘!听奴一句劝。奴刚才去拿鱼食时候,就看见郎君站在窗边盯着你和十二郎说话喂鱼儿,看了好一阵子。’
“是么?”阮朝汐说,“知道了。”
——
阮朝汐进书房时,手里揣着一把庭院里薅下的新鲜竹叶。
她脚步轻快地进了书房,缭缭清香令人静心凝神,她的步伐舒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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