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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薛野,听了这话也不由得一愣:从极之渊赤地千里,灵气稀薄已是常态,大部分魔修虽深受其苦,却只能咬牙坚持,感叹一句“人杰地不灵”。世人都以为这一切皆因从极之渊地下缺少灵脉所致。却不想,灵脉不是没有,而是被夜暝给一手截断,放到了这里。
若用灵脉修行,修为定可一日千里,可夜暝断了满城人的福泽,却只是异想天开地将这东西用来藏尸?
得要多么狂妄自大,才会做出如此不顾旁人死活的举动。
薛野不由地评价道:“简直丧心病狂。”
真真是暴殄天物。
而夜暝,在透露出自己拿近乎疯狂的行为之后,却表现得十分平静,转而诉说起了眼前这“是月曜,却也不是月曜”的男子的来历来。
“月曜死得太干净了,干净得我只找到了一缕神魂,可惜神魂不全,十分孱弱,眼看就要难以为继。我便只用月曜的佩剑为印,强行将他的神魂留存于此,而后,穷尽一洲的灵脉温养。可惜,三魂虽全,尚欠七魄,穷尽各种办法,也只能造出了这一具有魂无魄之物。所以——”他说这话的时候,将目光投向了月曜,眼神中透露着无穷的惋惜。
人分有三魂七魄,三魂掌管人的灵识思维,七魄则掌管肉身的种种欲望。寻常人死之后,三魂归天,七魄则依旧跟着肉身,每七天消散一魄,尾七之后,七魄尽散,世间便再无此人。而月曜死时肉身消散,七魄便也随之消失,夜暝再厉害,也只是人不是仙,他或许可以从天道手中抢回月曜的残魂,却无法凭空造出月曜的七魄,那是唯有大罗金仙方能办到的事情。所以,夜暝想出了一个办法——既有三魂,便可保住月曜的心性,至于七魄,找个替代的也是可以的。
夜暝的缓缓地诉说着,像倾诉,也想喟叹。
而薛野则顺势接下了夜暝没有说完的话:“所以,你想要找一具肉身,再造一个月曜。”
夜暝看向薛野,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明知顾问道:“能够救回你父亲,世侄就不高兴吗?”夜暝说这话的时候,重音放在“世侄”两个字上,也不知是不是对薛野先前嘲讽的一丝回敬。
薛野闻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夜暝,道:“高兴。但如果不是用我的身体来救,我可能会更高兴一点。”
而回答薛野的是夜暝往前踏出的脚步,下一个瞬间,夜暝的身影便立时踏碎了虚空,落在薛野面前的空地之上:“那恐怕要叫世侄失望了。”
只见夜暝五指成爪,以气吞山河之势朝着薛野袭来。
薛野只感到一阵巨大的吸力袭来,眨眼间,身体被一阵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开始朝向夜暝的方向倾倒。
这老东西,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开始动手!
薛野暗骂一声,刚想祭起寒江雪防御,忽而在余光中瞥见了一道黑色流光——那是破风而出的玄天剑,正以力破万钧之势直冲着夜暝而去。一点寒芒先至,紧接着,徐白倏然出战,一个闪身握住了玄天的剑柄,并随着玄天一同冲向夜暝。
“哦?”夜暝似乎看着上前的徐白笑了一下,“胆子倒是挺大。”
而后电光火石之间,夜暝便与徐白交上了手,只见一个瞬间,剑光便与灵力几番交缠,两人擦身而过之后,徐白的帷帽被打落在地,同时,夜暝的衣襟也被劈开了一个豁口。
于是,徐白一直隐藏在帷帽之后的面目终于暴露在了夜暝眼前。
夜暝看了看自己被破坏的衣襟,刚想回头夸夸这名小辈实力,便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徐白的脸。
夜暝的眸子似乎紧缩了一瞬,下一刻,他看着徐白的脸,喃喃道:“像,太像了。”
听到夜暝这句话,薛野先前观察月曜容貌时所感觉到的那一点疑惑才终于得到了解释——这一瞬间,薛野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北境之主的脸会感到这么熟悉。
那是因为,尽管月曜闭着眼睛,脸上也几乎被霜雪覆盖,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还是能依稀辨认出,月曜的那张脸与徐白,起码有六成相似!
第104章
真相往往诞生于一个很小的细节之中,比如一张过分相似的面容。
电光火石之间,薛野终于想明白了许多一直以来都不曾注意过的事情,包括徐白那满是功法的家传玉璧,还有徐白那简直人神共愤的天赋。往日种种蹊跷之事,似乎都在这个瞬间得到了极好的解释。
那是世家的底气,是天资卓绝者的传承。
反观薛野,他生来便没有父母疼爱,出生卑微,同徐白相较,便是拼尽了全力,也不过仅能窥见天道一隅。若他们都是臭水沟里的老鼠,或许薛野还不至于感到那么孤单,但如今,薛野方知自己竟是一直妄图与日月争辉的萤火。
多可笑啊,蜉蝣以为飞得够高便能追上浮云,为此它夙兴夜寐,废寝忘食,但等它真的突破了蜉蝣的极限到了半空,方才惊觉浮云身后那无边无际的青天——
薛野看着面前战况愈加激烈的徐白与夜暝,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不由地喃喃道:“原来,你竟是……”
之前种种努力俱是笑话,往后桩桩谋算都作空谈。
便是不论出身,单凭着徐白那惊人的天赋相得益彰,他已是修真界中凤毛麟角的俊杰。若是再凭借北境之主子嗣的身份将整个北境的势力揽入囊中,徐白其人必将不可同日而语。
即便如此,薛野也不甘心就此认一个“败”字。强烈的不甘充斥着薛野的脑海,他看着徐白的背影,将自己的下唇几乎咬出了血:“若是让徐白活着离开从渊城,那我还怎么赢他——”
明月终将回到天上,不会在山间溪流里长留。而那时,它也将更加耀眼,也将衬得萤火更加黯淡。
薛野这么想着,眼眶也渐渐泛起了红。但种种思绪也仅仅只是让薛野分神了一个瞬间,身前徐白和夜暝交错的打斗之声很快便将薛野拉回了现实之中。薛野虽然是真小人,但他头脑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
徐白再可恨,也要等解决了夜暝之后再一一清算。生死关头,一切个人恩怨都要为生存让路。
薛野摇了摇头,将涌上心头的一切喜怒尽数吞下,而后回过身,举起寒江雪,快速思索起了破局之道。
而那一厢,徐白与夜暝已经结束了一个回合的短暂交锋。
当然,双方都未出全力,都十分明智地留着余力,想要摸清对方的底牌。尽管谁也没能讨到好,但是几招下来,徐白也基本认清一个道理:夜暝已至大乘期,修为深不见底,若不能速战速决,夜暝单单靠着那用之不竭的修为也能拖死自己。一旦长期僵持下去,自己败下阵来只是时间问题。
为今之计,只有破釜沉舟。
于是,在又一次拉开身形之后,徐白当机立断,停止了一切试探行为,不假思索地拼尽了全力。只见徐白迅速后撤,在空中轻挥衣袖,风雷和寒霜两道剑意便霎时出现在了徐白的身体两侧。这两道剑意浑圆,比昔年更为磅礴,电光与破风声交错,声势极为浩大,不过霎时之间,就在这小小的山洞之内,掀起了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
徐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两道剑意几乎就在显现的瞬间,便没有任何停顿地,宛若离弦的箭一般朝着夜暝飞了过去。
“哦?”夜暝看着这两道剑意,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感叹。他几乎是瞬间便认出了这两道剑意——当年他在幽鹿泽曾尝过它们的滋味。
并且,印象深刻。
夜暝当了多年的魔尊,早已忘了伤病是什么感觉了,皆因修真界能伤到他的东西屈指可数,而不巧的是,徐白的剑意就是其中之一。
只见夜暝露出了一个轻笑,道:“不愧是——月曜的儿子。”
有趣,着实是有趣。
夜暝两鬓的发丝被吹得在虚空之中飞舞,便是他魁梧的身形,在雄浑的剑意面前都多少显得有些渺小,可看着破空而来的两道剑意,他却仍是不闪不避。只见夜暝的面上带着一抹堪称张狂的笑容,轻描淡写地对着徐白评价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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