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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开什么玩笑?”
说这话时,谢辙方才被天狗振翅的狂风扇到地上。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全靠外面的这层人皮兜着。一招一式,他都只是靠风云斩短时间塑造的结界作为抵挡,光是防守都成问题,更别说主动进攻。而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若是近身,自己根本没有胜算。而谢辙刚站直身子,就听到寒觞说这样的话,不由得眉头紧锁。
可寒觞确实是无比认真的:“你们在这里,我反而施展不开。我若是化出原型,方有一丝胜算。”
谢辙的眼睛快速地左右扫视,短暂地思考一阵。他知道在这种时候没必要与寒觞客气,而寒觞也从未在战斗中发挥出全部的实力。理性告诉他,这个决定很可能是正确的,可感情却给出了另一个回答。而这个回答,是由聆鹓代替他说出来的。
“你怎么办?如果你赢不了呢?”
“总比都输了强。”
如月君的战场转到了他们身边。她一手抓着自己脱落的另一条手臂,当做武器一般狠狠击向一个偶人,从侧方将它掀翻在地。如月君定是听到他们的对话了,直言道:
“不行!不能冒这个险。这里可不是什么荒郊野岭。倘若这贼人狗急跳墙,以周边百姓的性命相逼,你该如何是好?!”
几人短暂思考的工夫,魇天狗迎面冲来。谢辙立刻抬剑,一团球状天雷滚滚而落,直击在魇天狗的身上。它被落雷击中,突然从上空掉下来,重重砸到地面,还压住了几个偶人。人形的肢体从它侧腹伸出,挣扎着像是要抓住什么,看得人心里发麻。魇天狗着实受到了不小的伤害,周身麻痹,一时动弹不得。
“你是怎么做到的?!”寒觞很惊讶,“看来也不用赶你走了,你挺行啊?”
“不——我不知道是……我也不清楚方才我做了什么,只是一时性急。”
谢辙说的倒是实话,他只是一回头,看到天狗迎面袭来,当时也不曾多想,唯一的念头就是绝不退让。总不能是风云斩长了眼睛,看不下去才主动出手吧?直到现在,他也不能完全理解,应当如何与这柄捉摸不定的神剑相处。
谰好像对此有几分兴趣。他双手抱肩,略微后仰,无声地审视着谢辙和他的剑。他当然知道那把剑是什么来头,也听说过所谓神剑呼风唤雨的威力。但他是个聪明人,清楚这么些年来风云斩也从未传出过什么举世震惊的新闻,或是在哪位高手手里声名远扬。至于这剑到底有多神乎其神,都是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所以他并没有轻信那些说法。正所谓眼见为实,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单从嘴里说出些事迹比什么都容易,至于真假,大多数人不过听个新鲜,并不会考证。这一次,他也是第一回亲眼看到风云斩发挥出不凡的威力。虽然比起它该有的名声,这一团落雷不过像场儿戏,但这也足够说明问题了。
“风云斩与怨蚀,都是出自一位刀匠之手。”他突然开口,“但至于谁更胜一筹,我倒是有几分期待。想来除了刀剑本身的威力,持有的主人几斤几两,也该算在内吧。”
“说人话!”寒觞不想与他废话。既然他不愿说出与温酒相关的下落,就该把嘴闭上。
“刚刚那招委实漂亮,不知谢公子可否赏脸,再让鄙人见识一番?”
这话可不像是有什么好的意味。他话音刚落,那些偶人忽然都停下了先前那番打群架似的毫无纪律的袭击,而是僵持一阵,随即各自打起指诀来。偶人是不会说话的,但如人类般灵活地做出指诀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谢辙粗略地扫过去,能判断出那是不同的五行指法。他究竟是怎么让这些不同的偶人,做出不同动作的?他可能发出了什么指令,但并不是其他人能够理解的方式。
但弄清这个不是最要紧的事——当务之急是保命才对。
必须阻止他们,这是谢辙的第一个念头。但他不论再怎么挥剑,风云斩也不再有方才的效果了。这不正是他最担心的事么?在关键时刻失去风云斩的神力。如此昙花一现,又有何意义?他抬头望天,云静风止,黑暗的气氛却愈发浓郁了。
不……等等,那是什么?
在谢辙所凝视的这一方天空,有一阵明晃晃的光逐渐接近了。聆鹓一拍他手臂,他便知道除了自己,其他人都看见了。它从谰后方的天空出现,他尚未注意。那光芒的速度是极快的,眨眼间便近在咫尺。
如月君忽然厉声说道:“趴下!”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她便将聆鹓按了下去,又一记扫堂腿掀倒了毫无准备的谢辙和寒觞。他们俩冷不丁扑到地上,却觉得上方一阵疾风掠过。风很大,衣裳都被向上拽了拽。强光很亮,但算不上刺目,反而有种别样的柔和。这阵风持续了很长时间,但他们都意识到,这并不仅仅是简单的风本身,而是一阵强大的灵力流。聆鹓微微抬头,面前看见纤长的、柔软的几缕绛紫荧光从眼前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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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停了,他们连忙起身。只见那些偶人的胸口都泛起一阵微弱的蓝光,它们都僵硬地捂住胸口,似乎是在阻止光芒熄灭。但那些萤火虫一样的光仍纷纷逃窜而出,又聚拢在一起,接二连三地追寻着灵力流过的地方去了。紧接着,偶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眼中失去全部的神采,再也站不起来。
回过头去,他们见到那些荧光都追随着一个鸟状的剪影。那剪影脖颈颀长,羽翼丰满,尾羽长而曼丽。它振翅高飞,翱翔在夜空中,散发着柔和的黛色。这样美丽的生灵是如此无拘无束,任何被困于地面的生物都忍不住心向往之。
“这是……”诧异之情仍充实着聆鹓的心。
“是,护城神鸟……黛鸾。”
如月君轻声念了一句,在最后两个字上显得迟疑。
“咳……唔,咳咳——”
然而,那恶使方才并未躲闪。神鸟的灵体完完全全贯穿了他的躯壳,令他在此刻竟咳出了一滩黑血。他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渍,略微抬头,以一种阴暗的目光注视着他们。虽然他流了很多血,可他至少还端端地站在那里,就像没受多大伤似的。此刻,那些失去精元的偶人都倒在了地上,横七竖八歪歪扭扭。
它们不再坚不可摧,也不再被视若珍宝。
因为它们曾经的主人很快下达了新的命令。
“咳……不要与这群鼠辈浪费时间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这命令并非是对那些死物发布的,而是那庞大的活物。魇天狗缓缓撑起自己沉重的身躯,将头偏向了他们的方向。四人都各自后退几步,不知它想做什么。但每个人都很清楚,这满地偶人将要连同庭院一起被放弃了,这也说明无庸氏不止这么区区数百空壳。
只见那天狗重振旗鼓,朝向它们,张开血腥的大口。尖利而肮脏的獠牙如此令人作呕,黏稠的黑色物质似是液体,又似是气体。它振翅腾空,发出一阵怪异的咆哮。这叫声是如此惊天地泣鬼神,比先前它发出的任何声音都令人惊慌。它似乎能激起人心底里的恐惧,将所有负面的情感逐一揪出来,让人心灵的净水变得一团糟。那些偶人全部破碎了,一个接着一个发出碎裂的声响,但没人能听到。人们只看到,偶人逐渐开裂,变成了瓷片,又化作细小的粉末。那些头发也像是中邪了一样,每一根都有生命似的在咆哮中扭动,属于人类的眼球也一个接一个地爆开,场面让人反胃。
如月君的口中涌出深红发黑的稠血。她用仅存的一只手摸上去,只觉得有些古怪。她再望向其余的人,发现他们都痛苦不堪。三人都抱着头,徒劳地捂着耳朵,又时不时去敲打自己的脑袋。脑内的剧痛几乎要榨干他们的生命,而属于过往的悲悸被不断重提、放大,叫人苦不堪言。她有些无措,不知怎么才能帮到他们。
如月君突然注意到,聆鹓不再捂住耳朵,而是在这阵强大的灵压下艰难地翻开一本书。
又一阵黑雾从书中冒了出来,连接着她的指尖。但很快,这无形之物便在这阵吼声中凝聚出了自己的形状——尽管这有些艰难。魇天狗大概有些疑惑,便不再作声,而是警觉地望着这不知哪儿来的怪物。每个人都清晰地看到,一只异常高大的形同螃蟹或蜘蛛的妖物伫立在他们面前。比起魇天狗,它确乎是小了许多,但真正的螃蟹和蜘蛛又有多大呢?这样一来便显得它也好生可怖。可就是这样一个怪物,却生着一个丑陋的牛头,还有一对属于牛的大角。寒觞一眼便认出来。
“是……牛鬼?”说罢,他与谢辙忧虑地望向聆鹓。
从名为牛鬼的妖物口中喷出数丈高的毒液,直奔着魇天狗去了。毒液精准地浇到它的头上,它身上立刻冒起一阵青灰的烟,带着难闻的气息。可它只是甩甩头,像是被普通的水淋到一样,并无大碍——同时也如被普通的水淋到一样,愤怒不堪。
但谰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谢辙捕捉到了。他立刻转过头,看向他们一行人身后,并发出短促的惊呼。几人都回过头去,看到那护城神鸟杀了回来,正迎面奔向他们。只是不知那些蓝色荧光还在不在。
黛鸾神鸟距他们还有一段距离时,谰却如鬼魅般忽然出现在了聆鹓身后。
他一把攥住聆鹓的手腕,像是摆弄一根木头一样不顾她的疼痛。无视了聆鹓的哀鸣后,他那深蓝的瞳中露出了一丝诡戾。
“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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