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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的味道传了过来,尹归鸿的视线发生一瞬的偏移。这儿离泷邈出事的地方已经很远,凭神无君的嗅觉并不能敏锐地察觉。但他捕捉到这个细节,视线也挪向来时的方向。不幸的事就此发生,而他“看”见。
他毫不犹豫地放弃眼下的战斗,奔赴回去。这样的举动应当说是放过尹归鸿一命。他必须承认,自己处于劣势。认真起来的神无君绝不是与他闹着玩的,他当然清楚。因此,即便有什么意料中意料外的事发生,他都没打算马上追过去送死。他有自己的打算。
在赶往卯月君处的途中,那些散落在地的、静止不动的花瓣毫无生机。但神无君很快注意到,每一片花瓣都重新开始颤动,像是每一片花瓣的旁边都有一缕细细的风,吹得它们战栗不止。它们很快腾空,恢复了那纷纷扬扬的状态。等神无君赶到现场时,恰看到残花铸成的屏障将陶逐与陶迹隔绝在外。但他知道,卯月君已快倾尽全力。她纤细的、苍白近透明的手臂无力地抬起,指尖对着旋转的花流中央。
她另一只手托着一个虚弱的半妖——已经没什么温度了。就算现在把他的心脏还回去,他也必死无疑。维持人形的法力几乎完全流失,一对染血的、污秽不堪的翅膀摊开了,斑驳的血将羽毛黏在一起。他的脸上也有一些浅浅的羽绒,围绕着面颊,属于人的面庞像是嵌进去的面具一样。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说些话的。
“——帮我,转告……我该……”
“抱歉。我做不到。”
卯月君温柔而残酷地拒绝了某种请求。他们的声音都太轻了,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可相较于声音,他们更像是在用其他方式,如眼神来进行某种交流。这般默契的形成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但也逃不过属于它的终结。两人的眼神看上去都是那么疲惫。
对生的疲惫,对死的疲惫。
他又这样问了,用尽最后的力气。
“我……作为什么,死去?”
妖怪,还是人类?
“泷邈,”她说,“你作为泷邈死去。”
好像没有太多惊讶,或他剩下的力气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诸如喜悦或失落的情感,他也并没有任何方式表现出来。只是在卯月君微弱的话音终了,他静静地、静静地阖上双眼。
半妖的心脏还在尸体的手上。在陶逐命令他做出任何举动之前,神无君的刀脱手而出。陶迹的手臂被黑色的弯刀斩断了,断面整齐得能看到筋脉骨肉的结构,却没有任何血液从伤口流出。那只手上还攥着泷邈的心,尚未被使力捏碎,尽管这么做对那恶使来说也没什么好处——那白鹭的半妖已经彻底死去。
那半截小臂摔落到地上的时候磕绊了两圈,在离开身体的那一刻变得僵硬,如真正的僵尸一般。五个手指像是监狱的栏杆,将心脏禁锢在牢笼之中。手臂的皮肤不再有任何血色,显得微微发灰。它就那样落到那儿,离陶逐的脚边很近。
那女妖的眼睛瞪大了些。
“你、你竟敢——”
这话该由谁来说才对呢?神无君连反问都懒得说出口。黑色弯刀反旋而归,陶逐险些没看清那纯粹的、连灵力都隐藏的黑色,猛地低头才逃过一劫。神无君再一抬手,刀柄已被他攥回手中。弯腰捡起一旁脱落的帷幕,他缓缓地将它戴好,扶正,整个过程并没有向卯月君的方向多看一眼。
陶逐能感到自己的理性和感性在激烈地争执,吵得她的脑袋都要炸开。她才不管谁的胸口开了个洞,谁的身体碎得四分五裂,谁又在谁的面前失去呼吸。她只知道,自己最心爱的兄长被一个走无常断了手臂。怨恨的情感如失控的波涛滚滚而来,可她又很清楚,连尹归鸿都不是对手的无常鬼,自己能拿什么与他拼命?刚有了点人的样子,又被砍成残废的尸体?
不,不可能。她宁愿断了手臂的人是自己,也绝不想兄长再受到任何伤害了。
当务之急是先把兄长的手拿回来……
她再看向那边时,却发现上面踏了只脚,鞋面绣着精致闪耀的金丝,还有眼状的纹样似是在凝视自己。她心里一惊,连忙责备自己的大意,竟因情绪使然忽略了其他妖怪靠近的气息。除了孔令北,他身后还有两个气喘吁吁的姑娘。一个是妖怪,一个是人类。
人类……?
还没来得及多想,几根锋利的、孔雀的翎毛擦着陶逐的脸一闪而过。速度很快,比起之前那个白鹭更不留情面。她忍不住叱骂着:
“你们这群鸟精真让人讨厌!我不明白!”她尖叫着,双手将自己的鬓发抓乱,一面撕扯着一面继续喊道,“我不理解!为什么要妨碍我?为什么?我只是想与我的家人好好生活,为什么连这点愿望都不能满足我?把我逼到这个地步,逼到放弃做人的地步,还想怎么样?你们这群打小就有幸福美满的生活,怎么可能懂我失去亲人的苦痛!”
聆鹓站在那儿不知所措,只觉得这番话字字珠玑。虽然陶逐并不是指着自己鼻子骂的,但她仿佛觉得陶逐口中的人就是自己。但她怎么会不知道这般苦痛呢?她很容易想起吟鹓,想起她失去母亲的时刻。她的母亲在聆鹓的记忆中,也是那样一位温婉美丽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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