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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吃了顿饱饭,老伯精神焕发,看上去整个人的气势都不大一样了。他一拍桌子,把险些睡过去的阿鸾吓了一跳。
“前些日子,陈屠夫的大肉教饿鬼偷了去。他专门设了计,捉住了只贪食鬼,就关在地窖里头。说来也是厉害,不吃不喝几天过去,竟还没将那妖怪饿死。”
嗯。饿鬼,着实是饿不死的,天要教它们活着受罪,偿还前世的因果孽业。房子很小,阿伯把唯一的桌子推到了墙角,弄来些干草撒到地上,又铺了两层旧铺盖。
“还是怕冻着,可屋里实在没更多东西铺下去了……”
“大可不必,您愿收我们一宿,贫道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哪儿的话!快睡吧,明天我就带你们去老陈家……只是不晓得道长还要不要准备什么东西?”
凛山海帮阿鸾盖好被子,略加思索,回应道:
“准备些湿木柴便可。如果有香椿木就再好不过了。”
“好咧,明儿早上就能弄来。”
说完,老伯便掀开门帘回屋休息了。不一会,里屋就传来阵阵如雷的鼾声。桌上所剩无几的灯油很快燃尽,屋里头又变得漆黑一片。
山海所盘算的,乃熏烟施食之法。他是听过,知道操作起来是什么流程,但尚未真正地实施过。但烧柴念咒一事,操作起来或许并不太难。
老伯的呼噜震的屋檐嘎吱作响,再加上地面有些许潮气,让他骨头里有点发寒。他伸手摸了摸阿鸾的额头,温度正常,他稍微放心了些。这丫头倒也没落下什么富贵病,不挑食,不择床,好伺候很多。
但她终归刚过及笄之年,在山海眼里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这二十几年来,他经历都不算太多,却也不少,心里面总是装着这样又那样的事,实在无法像个孩子一样轻松睡去。夜间稍许的风吹草动,都教人辗转反侧。
过了很长时间,山海终于有了些许倦意。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到梦里头找周公去了。
周公没见着,愚公也没有。不过,山他倒是瞧见了。
他梦到自己又回到了从前,舞勺之年,自己背着竹篾上山采药去。
自己当真是去采药的吗?他依稀忆起,此行的目的,似乎找的不是药,而是鸟。
黛峦城的护城神,神鸟玄鸾。
那是他还小,对这类美丽的传说深信不疑。但现在的山海,距弱冠之年早已过了三年零五载。回过头再看自己儿时的样子,实在是滑稽可笑。
他记得,这会他在爬一个陡坡。过会,左前方会有一处石台,自己会扫了雪在上面歇息片刻。然后,又会往上走。越往前,道路愈发险阻,嶙峋的怪石附着刺骨的冰,摸上去,又凉又滑。很快,这座小山就到头了。它所毗邻的另一座山更高一些,但在那之间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唯有很少的一部分山体连在一起。
不能再往前走了,他知道。
但梦里的孩童根本不听他的使唤,自顾自地向前踏步。积雪没过了膝盖,举步维艰,但他还是不肯放弃,固执地向前走着。
直到走向那片悬空的雪区。
积雪层层堆叠,雪花一片接着一片,在山崖边上形成了一块假路。他一脚踩空,在光滑又冰冷的怪石上磕磕碰碰。他用手用力抓着崖壁,指尖被磨的很痛。接着,他攀上一块有些松动的石头。
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他连人带着石,直直坠下崖去。
本应痛不欲生的他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感官,或许是天太冷,四肢百骸都被麻痹了。
睁开眼,隔着层血,他瞧见两个雾状的黑影在他身边盘旋。没有寻到神鸟,却发觉了一直在自己身边的魂魄,说来也是讽刺。
他终于知道为何小小的阿鸾会冲他笑了。
很快,他也要随他们去了罢。
一张一合的视野,一切变得模糊。困意更加浓郁,他几乎能被那两个影子触碰到了。
迎面赶来一人,着一身碧带白衫,目前还掩着一道黑色的缎子。
“醒醒罢,山海,你不该睡在这时候,也不该睡在这里。”
他猝然起身。
“极月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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