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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月君要为受伤的鸿雁疗伤,施无弃、柒姑娘、默凉和席煜往回赶,师徒两人则陪着慕琬去找泷邈。说来容易,那根翎毛已经不知飘去了何处,就算还在这儿,早就不知是被姽娥给烧了,还是让天狗砾压在土里了。
他们救人心切,却没一个人记得香炉还在老太太的房子里。不过,也没人想到竟然是这么远的位置,发生的是如此危险又耽误时间的事。夕阳西下,天边血似的红。四个人往回跑着,默凉突然就跌倒了。席煜搀起他,问她是不是受了伤,如果伤到就要说出来。
“……我没事。”他只是这样说——他从来都这样说。
“别逞强了小子,你憋着不说更麻烦。”施无弃半蹲下身,“哪儿不对劲?”
“感觉没有力气。”默凉只是这么说,“可能刚才太使劲了。”
“我们本是要帮你破除诅咒的,你要出了什么岔子,可不是和目的背道而驰了吗?”
施无弃摸了他的头,感觉有些烫,但不好说是不是太阳晒热的。席煜去拉他的手,说:
“他肯定中暑了,他温度平时都很低的……哎呀!你怎么又——”
不等她说话,施无弃一把抓住默凉藏着掖着的手。他的手很热,而且手背上凸起了一块尖尖的白色骨刺。无弃皱眉看着他,脸色很差。
“我能摸一下吗?”
“……好。”
他沉思了一会,还是答应了。毕竟他也清楚拒绝没什么用。
施无弃伸出手,半晌没碰过去。他心中涌现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一种预知,一种暗示。强烈的不安愈是明显,他便愈想弄清这一切。
仿佛试图将相斥的磁石扣在一起,施无弃猛然伸出手,将两根手指探上骨刺的侧面。
施无弃突然像全身过电一样,将手从默凉的手上弹开。只是这么一瞬间,他的额上渗出许多汗珠,嘴唇轻颤,面无血色。诸如恐惧、愤怒、震撼到极致的表情,从施无弃的脸上出现也算是难得一见。他的眼里甚至出现了些许血丝,脑袋里嗡嗡地回响,就好像从另一个世界的环境里回过神,带着梦中惊醒般的茫然,或是溺水上岸般的庆幸,类似于劫后余生般的情绪在他心脏里翻涌。他感到牙缝也在震颤,但不仅是因为恐惧。
“怎、怎么了?”
默凉有点害怕了。倒不是担心自己怎样,而是施无弃的反应也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没什么。”他脱口而出。
偏偏说自己没事,傻子都觉得可疑。任凭席煜怎么纠缠,他也一句话都不说。
他该怎么告诉他们,自己方才看到的,是从古至今的默家人惨死的模样?
从古至今,全部。
成百上千张面孔逐一、又像同一时间在他眼前闪过。不仅如此,每个人死时的痛苦、思想和记忆,也一并投映在施无弃的身上。巨大的信息流如海啸,如惊雷,令他在那短暂的一刻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也失去了,他都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那实在是太过凄惨。
施无弃不是没有见过灭门案,不止一宗。可这种情形他发誓自己也是第一次遇到。死亡,大量的死亡,数不胜数,令百骸主觉得麻木。万分之一,或是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它们悉数降临在默家人的头上。厮杀、疾病、意外、自戕,数不胜数离奇的死法混在里面。
他总觉得这之中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们全部姓默吗?
人实在是太多了,他无法在须臾一瞬进行正确的判断。他也无法对那两个孩子说出口,于是悉数咽下,全当做无事发生。
“等等!”无弃突然发现了异样,“把你的剑给我!”
默凉眼见着藏不下去,但也不愿把刀给他。于是施无弃再一次抢过鬼叹。他将剑横在手中,凝视着那一个不知何时多生出的骨结。
剑是比之前短些了么?他并不这么觉得。
“这、这怎么办呀!什么时候的事?我可怎么给师姑和掌门交代,我保护不了你……你会不会死,你不要死……”
丧气话说来更让人心堵,施无弃抓着剑的手微微放松,再度抓紧。他恨不得捏碎这把该死的剑,破除所有乱七八糟的诅咒,再送他们回雪砚谷,自己安安生生地炼返魂香去。但不可能,他知道自己无法破坏这把剑,就算是破坏了,默凉也可能会死。
“你不能再透支你的命了。”施无弃由衷地说,“你还很年轻。”
默凉老实地说:“我没想太多,我知道梁丘是好人,好人不该死,更不该让自己的式神害死。池梨喜欢她,整个门派都喜欢她,我也喜欢,我不能眼见着她和她的式神出事。”
施无弃不知该说什么。说实在的,他没这么“周全”,没这么“高洁”。他很清楚,自己在当时准备采取的极端手段,就是直接击杀失控的天狗。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这么做,只是默凉抢先了一步。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他自然很快地在脑内模拟过一遍,不过结论是不重要,人活着就完事儿,感激或愤恨之类的情绪都是次要。人都死了,哪儿来那么多喜怒哀乐七情六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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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他都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是错的。只不过,由此默凉率先拔剑,并导致了另一种糟糕的后果,这也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但没有办法,他知道责任实则不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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