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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小芹办公室的落地窗外,卢湾体育场泛黄的草坪在九月午后的阳光下蒸腾着暑气。空调的冷气嘶嘶作响,也压不住她脸颊上那层薄薄的绯红。
隋元刚刚合上文件夹,周弋博便适时递过签字笔,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易小芹的名字落在一张确认函的页脚。
“长乐那边提了些技术性条款,其实都是些该走的流程,不影响大局。如果不出什么大问题,国庆节之后,就能签署协议。”隋元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松弛,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易小芹光洁的额头。
周弋博站在隋元侧后方半步,视线黏在易小芹身上。
她今天穿了件珠光白的衬衫,领口微敞,露出一段细腻的颈项,饱满的胸脯将衬衫撑起一道诱人的弧度,下摆束进黑色窄裙里,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和圆润的臀线。几缕卷发垂落颊边,多了几分少妇熟透了的、不自知的风情。
周弋博喉结滚动了一下,忙移开目光,落在她握着笔的纤长手指上。
“隋总,周总监,辛苦你们了。”易小芹抬起头,眼里发散着长久重压后骤然看到曙光的喜悦,声音温婉,透着由衷的感激,“全靠你们撑着,后续的事情,还要拜托你们。”
“易总放心,”隋元含笑点头,又交代了几句后续流程,便带着周弋博告辞。
周弋博在转身前,目光再次飞快地在易小芹饱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上溜了一圈,才跟在隋元身后走出办公室。
两人刚拉开门,正巧碰见拎着一个保温袋的易小芹的妈,张红霞。
“哦哟,隋总,周总监,辛苦辛苦。”张红霞脸上堆起客气的笑,侧身让开门口,目光却饱含深意的在两人脸上扫了个来回,尤其是周弋博那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的神色。
隋元则打着哈哈,“张阿姨来给易总送温暖啊,好福气好福气!”
周弋博也赶紧挤出笑容点头致意,两人匆匆走向电梯,看了两人消失在电梯口的背影,张红霞撇撇嘴,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女儿办公室,顺手把门带上。
“姆妈!”易小芹起身迎过来,接过保温袋,一股熟悉的浓油赤酱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又是红烧肉?讲了多少遍要少吃点油。”
张红霞白了女儿一眼,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打量着女儿明显轻松了许多的脸庞,“刚碰到隋元和小周了,事情快办好了?”
“嗯!”易小芹把保温袋放在茶几上,“总算要熬出头了。阿大走之后,那些债压得人喘不过气。现在好了,卖掉船厂,债还清爽,隋总讲扣掉七七八八,还能剩下六七百万给我和毛头,再把贸易公司好好规划一下,日子不会差的。”
她轻轻吁了口气,坐到母亲身边,挽住她的胳膊,语气轻快。
张红霞没立刻接话,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看着女儿卸下防备后显得格外娇艳的脸,心里那点疑虑像水底的泡泡,咕嘟咕嘟往上冒。
因为听到六七百万这个数字,就想起女婿冯阿大还在世时,有次在家里和什么人打电话,说的那句“阿拉那个船坞,真要脱手,刨掉欠账,给小芹娘俩留个六七千万养老,一点问题没有”来。
六七百和六七千的差距,在心里,像根刺。
“哦哟,能落袋六七百万啊,是蛮好了。”张红霞慢悠悠地开口,带着弄堂里特有的那种精明腔调,“不过呢,小芹啊,钞票这个东西,落袋之前,不好算数的。”
“我晓得。”
“嗯。对了,隋元这个人,跟了阿大蛮多年,是伐?”
“是的呀,阿大当年在脚盆打拼的时候,他就是是左膀右臂,老兄弟了哇。”易小芹直起身,语气理所当然。
“左膀右臂,老兄弟.....”张彩霞重复了一遍,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峭,“小芹,侬太年轻,又不管厂里这些铜钿进出。隋元这个人......”张红霞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门槛太精了!精刮得过头了!侬看伊那双眼睛,滴溜溜转,几化活络?还有那个姓周的财务总监,刚刚走出去,看侬那眼神,黏答答的,不清不爽!这种人管钞票,侬能放得下心?”
“阿大在辰光,他当然是左膀右臂。阿大一走,侬讲,这船坞里里外外,是侬懂,还是他懂?”
“姆妈!”易小芹脸微微一红,有些不自在,但更多的是对母亲评价的不认同,“隋总跟了阿大多少年了,是老人了!周总监也是阿大一手提拔的,专业本事总归有的。”
“不说厂子,贸易公司这边,这几年,全靠他们在维持,阿大在的时候也是信任他们的呀。”
“全靠他......”张红霞轻轻扯了扯女儿的胳膊,“小芹,姆妈不是讲隋元一定不好。只是.....钞票过手,数目又嘎巨大,多留个心眼总归没错的。合同条款,侬自家仔仔细细看过伐?该侬签的字,一笔一笔都要清爽。勿要人家讲签哪里就签哪里,晓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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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女儿的眼睛,语气加重了几分,“该侬捏牢的东西,比如公章、银行密码、一定要捏牢。勿要图省事,一股脑交把人家去办。现在外头,人心叵测得很。”
易小芹脸上的笑容淡了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姆妈,侬想多了。隋元不是那种人。阿大在的辰光,他们俩在脚盆一起吃了多少苦头?船厂最难熬的那段,是他顶上去和那些债主周旋。这次跟长乐谈,那边压价压得厉害,都是他顶住的。人家讲,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隋总这是雪中送炭的情分。”
“再说了,周总监也是全程盯着的,他是专业的财务,总不会看走眼吧?都是阿大多少年的老兄弟,哪能会骗自家人?”
张红霞看着女儿那张写满信任的漂亮脸蛋,心里叹了口气。
易小芹像她年轻时候,漂亮,看着也精明,可这精明是在菜场里讨价还价、在弄堂里家长里短练出来的。放到动辄上亿的生意场,放到那些浸淫在数字和条款里几十年的老狐狸面前,这点精明就像薄纸,一戳就破。
她想起刚才门口瞥见周弋博看女儿那黏腻的眼神,心里更是一阵不舒服。
“那个姓周的.....”张红霞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句,终究没把心里那点龌龊的猜测说出来。
女儿现在正高兴,听不进逆耳的话,反而显得她这个做娘的挑拨离间,小肚鸡肠。她摆摆手,像是要挥开这些烦心事,“好了好了,侬心里有数就好。姆妈就是提醒侬一句,多个心眼不吃亏。”
“喏,红烧肉趁热吃,我特地多放了冰糖,侬欢喜的甜口。”
揭开保温袋,热气裹着更加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
易小芹也笑起来,拿起筷子,“晓得啦,姆妈,侬放心好嘞。我心里有分寸的。”
她夹起一块油亮酥烂、颤巍巍的红烧肉,送入口中,满足地眯起眼,似乎所有的烦恼和母亲隐晦的提醒,都随着这口熟悉的家常美味暂时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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