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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清阴冷的目光又瞥向了萧晗身后的暮尘。
玉清仙尊,你总说“但求无愧于心”,可是如今,我爹惨死鬼王之手,你身为师尊却厚此薄彼,非但对我爹不闻不问,待杀死他的罪魁祸首反而舍命相救。
你可还记得,曾几何时我爹也是你的徒弟,他此生铭刻于心,便是要报少时授业大恩……
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萧云清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仙鹤上,如此清冷傲然,阳春白雪。
凌霄,我这一箭,要杀死策于你脊上之人,也可能……会贯穿你修长的白颈,但是,不准躲!
萧叶舟、鬼王、叔父。
萧云清心下一横,指脱箭,箭离弦——
何絮,下地狱吧!
箭矢如银河流星般飞出,强悍的灵力划破弥漫天空的血雾,速度之快连暮尘都没有反应过来,于此千钧一发之际,月霖足尖点地腾空而起,以血肉之躯拦下了那支注满灵力的箭。
萧瑟风噎吟空怨,相思雨叹人未还。
曲终散,尘缘断。
捂着伤口倒下的时候,月霖把脸朝向了萧蔚明的方向,笑得凄凉又哀伤,她将另一只手向前伸出,却只碰到满地温热的鲜血。
萧蔚明再也顾不得四周嘈杂的纷争,整个世间在月霖倒地的一声闷响中归为死寂,他茫然地立在那里,直到看见月霖轻启朱唇,似乎在唤——
“萧公子……”
萧蔚明连忙跑过去将月霖拥入怀里,“月儿,我在。”
听到这个称呼,月霖感觉眼眶酸涩,是要流泪了吗?
可眼眶里缓缓溢出来的,是血,顺着她的脸颊淌了下去。
世间一片赤色,月霖只道是自己的错觉,萧蔚明把她抱怀里,跪在分不清是谁的血泊中,触目所及都是诡谲的红。
萧蔚明抬起袖子,想为月霖擦干净,但是血泪止不住,他越擦,那张明媚灵动的面庞就越脏污,甚至五官都不再真切。
月霖渐渐说不清话了,一双杏目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新郎官。
黑暗和光明的交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毁灭,因为眼前的这个少年郎,她一直矛盾、一直彷徨,一直不得解脱,却也一直无可救药、至死不渝地爱着他。
一切终将得以平息。
“哥……”
月霖偏头目送萧晗的背影,素来恭谨顺从的小丫头,如今却终是僭越,她似是自知失言,微阖眼帘,只道:“婢子尽忠了。”
明明在暑气未消的暮夏,萧蔚明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一般,微风正好,为何却倍感深寒。
晦涩的天地间,他就如一尊挺拔傲岸的雕塑,跪立在浸满鲜血的天罗台上,怀抱着他一生追求向往的姑娘。
“萧公子,你颠倒黑白,助纣为虐,与梦鬼一样该死。”
许九陌的声音传来,萧蔚明回过头,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竟被厉鬼抓伤了眼睛,血痕满面。
话虽如此,但许九陌收剑入鞘,他看不见,却还是下意识侧过了身,试图避开萧蔚明的视线,“罢了,你走吧。”
可能是过了变声的年纪,许九陌的嗓子不再尖利,反倒是沉稳了许多,有一派掌门之风范,萧蔚明站起身来,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眸。
许九陌只觉日头微弱,但隐约有了亮度,刺骨的疼痛消失了,白花花的光晕过后,是萧蔚明目覆薄纱的脸。
他的世界有了光,而他的世界则归为永夜。
“萧蔚明你……”
许九陌瞠目结舌,竟久久语塞。
萧云清闻言也连连跑来,但见到萧蔚明双目已盲,她失声痛哭,像儿时一般无助地拉着萧蔚明的衣袖,“哥你别这样,我自幼丧母,如今又没了阿爹,就连老宫也不省人事,我只有你了……难道你为了梦鬼,竟连我也不愿再见了吗?”
白纱之下,萧蔚明眉目依旧温柔,“清儿,我记住你的样子了,永远记住了。”
只消一言,萧云清便彻底撒开了手,她目送萧蔚明摸索着抱起月霖,缓步走下了天罗台。
往后余生,他的眼前只会浮现出月霖的容颜,萧云清在记忆中也永远是娇纵可爱的二小姐,他该记住的早已烙印在脑海,以后也无需再见了。
萧云清注视着一人一鬼的背影,最后朝远方默念:“凌霄,回来吧。”
神兽与主人神志相通,见仙鹤意图折返,暮尘咬牙负起奄奄一息的萧晗,把血肉模糊的男子架在自己肩头,他跃下仙鹤的脊背,哑声安慰道:“叶舟,你别睡,我带你回家。”
萧晗并未转醒,眼角却有一颗泪忽然滚落,滴在了暮尘的手背上。
不知是否做了噩梦,他莫名唤了一声:“丫头……”
暮尘想说些什么,可月霖的死状一直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他只是将萧晗又抱紧了两分。
暂且甩开后方的追兵,暮尘走进了一个山窟里,他把萧晗安放在一块巨石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拨开了他的衣襟。
丹田处的旧伤已经快要了半条命,而心口的窟窿更是令这具躯壳日薄西山。
在末日的余晖里,喜袍上的红线金丝交相辉映,好像一摊尚未干涸的血。
“暮尘,别来无恙。”
忽然,一个久违的声音在咫尺远的地方冷然响起。
暮尘一僵,蓦地抬头,但见一抹高大的身影逆着阳光,朝自己缓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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