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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了个深呼吸,往套房的主厅走去。
原丛荆眼神懒散,抬起手,挂好大衣,羊毛围巾,刚从KPLER总部赶回酒店,挺拓的面料上,犹自沾染着深冬的凛冽气息。
他从玄关处,往里室走。
那双被牛仔裤包裹住的腿格外修长,上半身是沉黑色的根西岛毛衣,衬得肩膀的线条匀健漂亮,颇像只蛰伏待发的黑豹。
尹棘正好跟他打了个照面。
他也停住脚步,瘦削分明的右手,攥着一沓卷起的文件,手背的几根青筋暴起,充斥着色气的力量感。
男人的眼神原本有些冷淡。
在看见她后,明显变得温和了许多。
“丸丸睡得好吗?”他边低声问,边走过来,刚想将女人抱进怀里,却被她扭脸避开。
尹棘抿起唇,还算平静地问:“你把我手机放哪儿了?”
原丛荆都快忘了这件事,不过这并不表示他心里没有忧惧,他第一回遇到这种事,也会七想八想,要是不幸感染,他这辈子就完了。
好吧,也不至于到“完了”那一步,但是对于他的职业、婚恋绝对是致命性打击。
虽然打了阻断针,但是梅毒的潜伏期长达九十天,原丛荆需要在九十天后复测阴性,才算“彻底安全”。
好在原丛荆不算个特别多思的人,否则寝食难安是少不了,他甚至可以说得上心大,差点忘了第二针的事情。
根据性病门诊的老师评估,原丛荆这算低风险暴露,只需要间隔7-10天打两针就行。像那种高风险暴露,要连续打两周,每天一针。
当时原丛荆听到这里的时候,坐在凳子上的腿想跑。
那青霉素针实在是太太太太疼了。
如今尹棘槐告诉他那病人抗原阴性,说明病人并不在传染期,而且原丛荆并没有和病人的血有直接接触……综上,原丛荆的第二针可以不用打了。
于是尹棘槐看见原丛荆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亮起来:“太好了!”
她很快就知道了原因,原丛荆藏不住事,话没断过:“本来下周要去打第二针的,现在可以少挨一针了。”
台上洗手好奇,问了来龙去脉,赞同道:“青霉素针确实很疼,之前我妈心内膜炎,也要用青霉素,我陪我妈去做皮试……”
洗手话一转:“哎,对了,那梅毒针现在是打手臂还是屁股针?”
原丛荆一下红了耳朵,当没听见。
尹棘槐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两圈,原丛荆僵得不敢动。
timeout(手术开始)后没多久,黄朝的电话打来了,问现在是什么进度,巡回说:“刚划皮。”
黄朝惊讶:“这么快?我等会儿就来。”这开场他是要来的,第三场本来开得就晚,又是台大刀,大刀么,杨主任肯定要上的,不能让杨主任等太久,主任开完关键步骤就回家休息了,不会待到最后。
没多久,黄朝匆匆到了,他睡眼惺忪,一看就是从值班室来的,他赞叹了一番今天翻台子的效率。
台上洗手护士白他一眼:“谁叫你们家今天排这么多,还把这么一台大的放第三个?刚才第二台结束的时候角1进来问,知道还有第三台,脸都黑了。”
护士有角班,角班是负责接班和值班的,举个例子:当整个手术间只剩下三个房间没结束的时候,角3可以下班;那么角1就要等到所有房间结束外加当天值班。这里说的角班主要是接巡回,台上洗手护士是没有人接班的。
巡回插了一句,她是今天的角3,“今天角1是史老师,你们自求多福吧。”史老师年资高,脾气差,除了对几个外科教授有好脸色,对其余人都是冷冷的,经常把新来的护士骂哭。
洗手暗戳戳地催他:“黄教授,今天我们麻醉老师晚饭都没吃,就上来给你们麻人了,一分钟都没耽误,要是你们超时……”
黄朝立即说:“不会超时!我今天全程在。”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五点钟,暴露一个小时,关颅半个小时,中间挖一挖再止止血,三个小时差不多,我们十点结束!好吧?”
这时间估算得实在有水分,但对方已经表明了自己会全力以赴的态度,洗手哼哼两声,放过了他。
黄朝上来之后,整个手术的进度像坐上火箭一般,原丛荆和他之间,确实有很大的差距,他们差着将近二十年的临床经验。
黄朝手疾眼快,迅速夹住了那根破裂的血管,同时出声提醒:“麻醉医生,我们在出血,你注意一下出血量。”如果出血太多,就要去和血库拿血。
黄朝说:“这个人年纪大了,该拿血就早点拿吧。”
人年纪大了,血管脆性增加,也容易出血。吸引器皮条呲呲作响,黄朝花了一点时间止血。
“不要紧,我在这你怕什么,不要慌。”黄朝说:“这根动脉藏在下面,就算是我来,也一样要破的,既然已经破掉了,就要第一时间止血……”
恰好麻醉科今日的总值班来巡视房间,她站在尹棘槐这边了解了一下病人的基本情况,说的话和黄朝差不多:“出血太多就拿血,老年人了,血压不要太低,就现在这样差不多,要是外科喊脑压高就再降一降……”
总值班问了一下手术预估时间,拍了拍尹棘槐的肩膀:“辛苦你了,你在这里我是放心的,有什么事叫我,哦,对了,写我接班。”
尹棘槐算是副麻,她头上还有一位主麻,不过大部分时候是尹棘槐在负责手术,她搞不定的才会呼叫主麻。到了下午四五点钟,主麻下班,总值班接剩下所有房间,成为剩下房间的主麻。
总值班注意到台上正在进行一场“教学”,唏嘘道:“黄朝,你如今也在带新人了。”
总值班和黄朝是同一批进医院,也是老熟人了,仿佛昨日还是下面小的,今日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夜班老大了。
黄朝和总值班打招呼:“今天给孟老师添麻烦了。”这就是麻醉科和神经外科的不同,他们同一批进医院,孟老师已经当上了主麻、总值班(也叫夜班老大),他还在听主任训,老大离他实在十万八千里。
总值班和尹棘槐笑着说:“当初韦良才也是这么教黄朝的。”
尹棘槐不认识韦良才是谁,后来总值班走了,巡回无聊和她唠八卦,说是一个被杨主任骂走的主治。
巡回顿了顿,略过去:“总之第二天韦良才就辞职了。”
还没等尹棘槐发表些什么“感想”,杨主任到了,于是她们及时打住。
杨主任一来就发火,责问是谁搞破了动脉,出了这么多血,杨主任是很在乎出血量的外科教授。
主动站出来的原丛荆被劈头盖脸一顿痛骂,无外乎他是怎么做事的,怎么毕业的,好好一个高材生被主任骂成了一个干什么都不行的废物。
实在是令人同情。 七年前,尹棘考上省重点,开学前夜,她不想父母为了陪送她影响工作,选择坐男友秦晓家的车去京大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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