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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说:“别说了!回去!”直往自己住的帐篷去。
关好帐门,她揭开裙子看了看自己的腿,溶月心疼地倒抽凉气:“都红肿了!他也太狠了!怎么说都是未婚妻,哪有这么打的?”一边吹气一边问:“疼不疼?疼不疼?”
凤栖说:“现在不疼了,唉,我怎么忘了这茬儿马是他的。”
“什么?”溶月听不懂。
凤栖也不打算让她听懂。上完药,她怔怔地在帐篷里复盘:
大梁的马政做得不好,主要是没有养马的地方,父亲封邑所在的并州有些养马的草场,但是地方不大,养的不多,而且马政是官家最关心的军政,都是节度使曹铮管理,从来不让她爹爹染指,加上爹爹好文不好武,这些骑马射箭的把戏他也没兴趣。
今天她确实是想试试马的耐力,也想到网城之外看看地形。其实出了两山环抱的地方,自己也怂,打仗这些年,荒草早已长遍了驿路,她根本看不清脚下是什么。
马倒是识途,但马毕竟是马,当温凌骑着一匹老马追上来时,他一声长啸,老马一声长嘶,那小白马就减速等着,再然后,不管她缰绳往哪儿拉,小白马都回过头,撒着欢儿奔向温凌。
温凌只消在那里站着,面色如铁似的阴沉。
小白马蹭着他骑的那匹马,打着转转讨好;而老马也很温柔,打着转转陪着小马消磨。
温凌当时冷冷笑道:“你往哪儿去?这小马经验不够,还得头马教导呢。”
凤栖顿时明白温凌曾经的话,马不是车,它是有灵性的。这马长于温凌的军营,不会长久地离开,更会像今日这样,只需母马的一声呼唤,它立刻会撒着欢儿飞奔回来。
于是接下来她学的乘马的技艺全部作废。小白马只管乖乖跟着老母马,而老母马非常忠诚地听从温凌的指挥。于是她也只能毫无反抗只能地被牵了回来,挨了两鞭杆的打。
夜晚,溶月的轻鼾早就响了起来,凤栖一直没有睡着。
温凌的军帐里,沙盘上摆的是幽州城的地形方向都一模一样,她跑马时已经看出来了;但四周的堪舆图很复杂,大部分她完全看不懂,但有一张图上画着并州和应州四周的山水,山水的走向趋势她很熟悉。
郭承恩带着精锐的队伍逃往应州了,温凌摆着并州的地图是想追击还是另辟战场?
凤栖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晋地是谓“山河表里”,是关山脆弱的南梁北边一脉最重要的防线。从并州一路往南,除了一条黄河,几乎没有什么险阻和天堑,就能驱马直达汴梁,汴梁这座京师,太.祖皇帝不得已定都时曾说:“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后世好多年,大家看着汴京繁华无双,人口逾百万,再想不到太.祖皇帝为何担忧民力会殚竭。
正想得双目炯炯,想睡又被溶月的鼾声吵得不行,凤栖敏锐的耳朵从贴地的枕头上听见嘈杂的声音。
马蹄声!
她惊坐起来,心道温凌选了个半夜攻城?
实在是睡不着了,披上一件厚绒斗篷,悄悄揭开帐篷一角钻了出去。
外头黑漆漆的,连火把都没有点,但大营的西南角,靠近幽州城门的一侧人影幢幢,刀兵相碰,马儿时不时发出咴咴声,不注意也只以为是正在吃夜草。
温凌的大军几乎都是黑衣,披挂的铁甲也是暗沉的铁黑色,不喜欢磨光亮,怕太显摆。
铁黑色大军里的唯一亮色,是穿着飘飘长裙的翠灵,应该是最时新的上碧下黄的配色,但黑暗里只看出一团亮灰。
她被温凌揽于马前坐着,腰板挺得笔直,凤栖都仿佛能从她得意的身形看出她这会儿一定在笑。
温凌手中有一支火把,火光调得宛如流萤,他上下挥动着火把,应该是在指挥军伍。于是那铁黑色的队伍悄无声息地变成一道道人流,朝着幽州城下四面环围而去。没有星光的夜晚,一切显得干净有序,让人再想不到这铁黑色的暗流已经涌动着杀气。
很快,凤栖听见了擂木撞击城门的声音,大概幽州的守军从睡梦中惊醒,突然就一片闹哄哄起来。
喊打喊杀声越来越响,溶月睡得极沉的人,也不由揉着眼睛坐起来,惺忪地问:“发生什么了?哪里这么吵?”
“打仗了。”凤栖简短地说。她自己拿了衣服鞋子在穿,在溶月扑过来拉住她之前走出了帐篷。
这是月黑星稀的一个夜晚,厚厚的云层压在天空,除了四处幢幢的人影在摇动,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一阵秋夜的风吹过来,凤栖不由缩紧肩膀,但怕溶月阻碍,忍着冷没有回去取斗篷或披帛,而是踩着营中的草地,凭着白天的记忆往大营西南边而去。
穿好衣服的溶月跌跌撞撞跟出来,喊了一声:“娘子你干什么呀?”就被凤栖厉声喝止:“闭嘴!你听这里有人嚷嚷?!”
已经晚了,巡营的士兵已经有好几个循声飞奔而来,雪亮的刀已经抽了出来,一句话不说,但身上满满的煞气,瞪着凤栖和溶月。
溶月的声音瞬间咽了下去。
凤栖端着架子,低声说:“大王在前线打仗,我很担心他。”
那巡营士兵中为首的一个用磕磕巴巴、四声不协的汉语说:“你,不许出去。边界,不许出去。”
凤栖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出去,我也不敢出去。但是我很担心大王,我要看看幽州城下的状况。”
那士兵挠了挠头,很为难的模样。
凤栖努努嘴指向网城四角的简易望楼:“我能不能上去看看。”
那士兵寻思冀王只命令王妃不得离开网城,但行营中四处都不禁绝她去,那么区区望楼,应该没事。于是点了点头,继续用生硬的汉语说:“那个,高,爬上去,摔。”
凤栖笑道:“我不怕。”
又指着望楼说:“那个,用靺鞨语怎么说?”
那士兵来了劲,憨憨一笑,说了句稀奇古怪的话语,凤栖也重复了一遍,点点头:“那麻烦你带我去吧。”
靺鞨人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凤栖也不爱讲究这个。
她一路好奇地跟士兵交流,两个人连猜带比划地,凤栖学了好些靺鞨语的词汇,而说得发音不准,也逗得那士兵哈哈大笑。
到了望楼下,才发觉看起来是搭建简陋的木塔,实际有近十丈高,而梯子连扶手都没有,放哨守望的士兵飞猱一般蹭蹭几下就蹿上去了,而穿着裙子凤栖干瞪眼。
溶月说:“算了算了,看得到又怎么样?”
凤栖很执拗:“我想看看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溶月想笑她未免太多情,到底不敢,只抿着嘴一眼一眼地瞧她,憋急了才说:“以后有的看一辈子呢。”
凤栖斜瞪了她一眼,又见那个懂点汉语的士兵咧着嘴也在傻笑,虽有些气恼,但也没有真恼起来,只是拧了溶月一下说:“再胡说,我拧烂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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