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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志国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杯壁上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滑落,在沙发扶手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伍德?不过是场面上的点头之交。”江志国突然仰头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几分虚张声势的干涩,“天明,你该不会在外面听了几句捕风捉影的话,就怀疑到我头上了吧?”
冯天明望着江志国刻意伪装的笑容,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走到办公桌旁边,伸手拉开抽屉,在里面摩挲了许久,才取出一个牛皮纸袋。
江志国望着冯天明出神,很快,牛皮纸袋里面的几张高清照片就在江志国面前依次排开。
照片里,江志国身着深色休闲西装,与英德意志际投资集团的老板伍德在鎏金雕花的会所大门多次进出,最后一张照片正是煤矿爆炸案发生前一天拍摄的。
“市长,这可不是捕风捉影。”冯天明的声音裹着冰碴,“这些照片是调查组目前的成果。我就纳闷了,既然是点头之交,您怎么会在伍德的豪华私人会所流连多次呢?”
江志国保养得宜的面容瞬间像被抽走血色的蜡像,喉结剧烈滚动着,领带夹在急促的呼吸间微微颤动。他伸手去够茶几上的青瓷茶杯,指腹却在杯壁上打滑,滚烫的茶水泼溅在定制的高级羊绒西裤上,晕开深色的水渍。落地窗外,枯枝被狂风卷着撞在玻璃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天明,你知道的,在官场混,有些应酬是身不由己。”江志国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管道里挤出来,伸手想去覆盖那些照片,却在半空僵住,“不久前,伍德找到我,说是要在我们东川投资……我承认和他有过接触,但我可以对着党章发誓,绝对没有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
冯天明指尖摩挲着照片边缘,余光瞥见江志国喉结剧烈滚动。他突然轻笑一声,用牛皮纸袋盖住那些令人紧张的照片,语气转为关切,“市长,其实我也觉得这些照片并不能代表什么,我只是向您透个底而已,免得到时候您被动。最近舆论确实也乱得很,上上下下不少人都在打听,都在问,是不是省里要调查您!”说着起身走到饮水机前,新换的普洱在紫砂壶中缓缓舒展。
江志国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伸手去够茶几上的茶杯,却在半空顿住——冯天明已经端着热气腾腾的茶盏俯身递来,茶托上还细心垫着绣花的丝帕。“您看这普洱,是我特意托人从滇南带的陈年熟茶,最是养人。”冯天明在对面落座,姿态放得极低,“当年您教我‘治大国如烹小鲜’,这茶道里的火候拿捏,我到现在还时常会琢磨。”
这番话成功勾起江志国的回忆,他的神色缓和几分,摩挲着杯壁道,“天明啊,你这性子,就是太较真。”窗外突然炸响闷雷,雨丝斜斜拍在玻璃上,冯天明趁机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保护您呢?您别看省里让东川负责调查煤矿爆炸案,但是,如果这些照片落到了有心之人的手里,我估计您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吧!”
江志国端茶的手微微颤抖,茶水在杯口晃出细小涟漪。冯天明敏锐捕捉到这个细节,却装作不经意地低头整理袖口:“其实有些事,解释清楚了也就过去了。就像刚才那几张照片,要是能有合理说明……”话音未落,江志国突然重重将茶杯蹾在茶几上,瓷器与云文石相撞发出脆响。
“我再强调一遍,这些不过是场面上的应酬!”江志国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爽朗,却难掩尾音的发颤,“伍德那小子说要来投资,我才跟他接触的,我都是为了工作啊。”他起身踱步,皮鞋在地板上敲出凌乱节奏,“你是知道我的,当年在田间地头啃窝窝头搞调研,哪是见钱眼开的人?”
冯天明立刻顺着话头接道,“那是!您带着我们跑遍东川下辖所有乡镇,听说到现在,很多农民兄弟还念叨着江书记的布鞋沾过他们村的泥。”说着,冯天明给江志国的杯子里加了一口茶,“您说说,老百姓的肯定才是您这个东川父母官最大的财富。”
江志国的喉结动了动,语气不自觉放软,“唉,现在的舆论……总爱盯着芝麻绿豆大的事做文章。”冯天明趁机压低声音,“您看,要不要我出面跟调查组的工作人员打个招呼?但您总得给我点实底,免得到时候抓瞎。”
窗外的雨愈发急骤,雨帘中市.委大楼的轮廓渐渐模糊。江志国沉默良久,突然伸手扯松领带,领口处的汗渍洇开深色痕迹,“你知道的,招商引资哪有不喝酒的?这酒喝到位了,总归是要有些逾矩的事情发生。伍德那小子知道我喜欢养兰草……确实也送过我几盆,可这些又算得了什么?跟那些大把大把捞钱的家伙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冯天明瞳孔微缩,面上却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忧心,“那就好那就好!不过,关闭煤矿的事情如果您没有个明确的态度,我看舆论这一关估计也不好过吧。”
听到冯天明提到了关闭煤矿的事情,江志国的神情明显紧张了一下,他极力掩盖自己的慌张,慢慢地说道,“这个事情……其实我都是为了工作。那些煤矿确实是定时炸弹,要想治本,只有全部关闭这一条路。”
“嗯?”冯天明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质疑。
“不过……”江志国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既然现在舆论闹得这么凶,要不这事情就先缓一缓,反正龙城书记那边也没下定决心,咱们也没必要非要往舆论的枪口上撞。”
冯天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凡事都要留有余地的道理还是您教我的,咱们也没必要把事情做绝嘛!”
江志国尴尬一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然后缓缓地站起身来,“天明啊,时间不早了,我要去开会了,咱们改天再聊。”
冯天明一听,马上也恭敬地站起身来,语气诚恳地说道,“市长,您就放心吧,工作的尺度我会把握,什么事情该办,什么事情不该办,我心里有数!下次您要是有什么事情,交代顾明强跟我说就行了。”
送走江志国,冯天明立刻关上了门,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录音笔,按下了暂停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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