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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阿大阿二阿三眉飞色舞地拍景生马屁。说起那群被拎出溜冰场的装凶的小赤佬,盛放学工作人员那句“不怕是吧”,一问更比一问高,一问更比一问凶,配上拍脑袋的动作,惟妙惟肖,大家笑到肚子疼。
众人在康家桥弄道别后,景生几个转进万春街。斯江忍不住问:“喂,你干嘛要和她比?万一输了呢?”
“我赢了,垃圾离我远远的。”景生瞥了斯江一眼:“我输了,我离垃圾远远的。”
“???!!!”斯江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景生的背影,突然对那个吴同学产生了一丝同情心,唉,没办法,她就是这么善良啊。
阿大在前面拍着大腿笑:“哈哈哈,老大模子,结棍!她可真不要脸,什么她赢了做你干姐姐,你赢了做她干哥哥,就是想和你拉关系,呸。女流氓!”
阿二仔细看看景生的脸:“老大是长得太好看了,容易招风惹——招那个大黄蜂。”
景生脸一沉,阿二往斯江身后一缩嘻嘻哈哈笑。
阿三纠正自家哥哥:“不是大黄蜂,是招蜜蜂惹蝴蝶。爸爸说姆妈天天弄得那么好看,是为了招——呜呜呜。”
他的脑袋被景生夹在咯吱窝里,嗷嗷地叫了起来。
斯江跑上去两步,低下头一脸严肃:“你不许瞎说爸爸妈妈的事知道吗?”
阿三脑壳被夹得剧痛,连声答应好好好。阿二摸了摸自己的脑壳,好险。
回到家里,三兄弟少不了又精彩复述了一遍溜冰场事件。顾阿婆担心得很:“下次不要理这些小流氓小阿飞了知道吗?万一冲上来打你们怎么办?先找大人,在学校里找老师,记住了伐?”
斯江乖乖地“哦”了一声,瞄一眼景生。景生却只低头扒饭。
顾东文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景生碗里:“阿拉景生很会照顾妹妹们,来,谢谢侬,侬辛苦了,多切块肉。”
景生抬起眼,见顾东文笑眯眯的,长长的大酒窝深深凹下去甜得很,还朝他眨了眨眼。
十三兮兮!景生嘴角抽了抽,垂眸抬起了筷子,碗里浓赤酱油的一块肉,七分肥三分瘦,肉皮泛着油光,晶莹的肥肉被筷子拨了一下,颤巍巍地抖了抖,肉汁慢慢地顺滑下去,渗入米饭中。他低头咬了一大口,确定今天的红烧肉是顾东文烧的,放了梅子,是云南菜的做法,可惜上海的梅子不是大理的酸梅,够甜不够酸。那道雕梅肉他姆妈特别喜欢,当年是在知青办一个大理干部的结婚酒席上吃到的,好吃到他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了。可惜他们一年到头吃不到斤把猪肉,姆妈只舍得切成肉丝或剁成肉酱分好几顿吃,只有年节才舍得做肉片,这么大块的红烧肉,只能想想而已。
夜里景生忍不住问顾东文:“那个姓吴的,说她是从版纳回来上学的,认识我,个子很高,长方脸,你见过吗?”
“姓吴的上海小姑娘?版纳——”顾东文还真知道她爷娘的事,他皱了皱眉:“她还说什么了?”
景生翻了个身:“没了。”
一夜无话。
——
新学期开始了,三月十二日是新中国第一个植树节,全市各大企事业单位及学校都非常重视,宣传工作一波接一波。想着爸妈和斯南,斯江给班级出了一期防沙护楚的板报专题,图文并茂,既有科学知识,又有动人故事,得了全校植树节黑板报大赛第一名。《来自上海的苹果树小天使南南坚持守护阿克苏绿洲》一文还登上了《文汇报》。
斯江开心地把报纸剪下来贴在本子里,又寄了一份去阿克苏。景生冷眼看着,心里呵呵呵,就陈斯南那个德性,爬树打苹果是肯定的,植树爱楚肯定是不可能的。
然而南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六岁的陈斯南小队长佩戴着一道杠,确确实实在学校参与了全新疆每年春天都开展的防沙护楚活动,而且不是一天,是整整一个月,放学后每天两小时。
三月底收到阿姐来信的斯南,查着字典把报纸上的故事读完了,摊开纸笔写回信。
“阿女且,wo禾中了三十天木又寸!不是一天!三百木果木又寸。wo们i禾中苹果,禾中木吾木同,zhi尘liang-,zui好。”
四月中,斯江收到斯南的信,经过十分钟的解码,得出了:“阿姐,我种了三十天树!不是一天!三百棵树。我们没种苹果,种梧桐,滞尘量-,最好。”滞尘量还是在新疆生活过一年的景生想出来的。信纸下方密密麻麻几排“丫”字经过确认是树苗,苹果倒画得很像,梧桐叶子也有模有样。
斯南也寄了一张剪报,是《新疆日报》植树节那天的新闻,工农兵植树活动的照片里,一张黑白小照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人头被红笔圈了出来。
“wo!”红色的拼音意气风发。
斯江想像得出斯南神气活现的模样,捧着报纸给外婆,又拿去陈家给阿娘看,回到家和《文汇报》的那页贴在了一起,还不忘跟景生炫耀:“有人还说我瞎编故事呢,看看,南南不要太厉害哦。”
景生看看日历:“明天我值日,放学后你在教室等,我送你去中福会。”
“咦,我那两盒新买的彩色粉笔呢?”斯江到处找:“明天合唱团排练结束,正好能去阿舅店里给他画菜单,还有钥匙、黑板擦、抹布也不见了,我明明放在一起的。”
“我收好了。”景生几步上了阁楼:“在我书包里,你带上手带着脑子和眼睛就行。”
斯江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狠狠瞪了阁楼一眼,哼,莫名其妙,阴阳怪气,谁要他天天跟着她一起回家送她去中福会和电视台了,害得她这学期油墩子粢饭糕少吃了许多。
“喂——!”斯江蹿上梯子,从阁楼口探出头:“明天赵佑宁在中福会上计算机课,我们说好一起去的——”
景生瞟了她一眼:“那就还一起去。不过你不能吃摊头上的东西,上星期赵佑宁害你拉肚子,忘了?”
斯江踩上一格梯子,弱弱地嘀咕了一句:“说不定不关那碗糖粥的事呢。”
“我们都没事,就你多喝了碗糖粥,上吐下泻折腾了一整夜。”景生从她脑袋边上走过去,又退回来蹲下,面无表情地揭人伤疤:“大小姐,半夜三更,是我,帮你倒了两次马桶、三趟痰盂,还是落雨天。”
斯江红着脸狼狈不堪地滑下梯子,差点哇地哭出来。比起最最可恶最最戳气的顾景生,平时鲜格格的赵佑宁简直是天使。
掀开门帘跳上床的斯江愤愤地朝着天花板皱起鼻子:“魔鬼!”
魔鬼顾景生正在阁楼里很辛苦地忍着笑。他现在还太年轻,不知道自己发出去的嘲笑,命运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这个价格嘛,当然不是一碗糖粥几个油墩子粢饭糕能搞定的。
——
赵佑宁其实也有点忐忑,路过市西中学后门那一排小吃摊的时候目不斜视,好几次差点撞在中学生们的脚踏车上。
斯江忍着心痛,捏着口袋里的五角钱,油墩子粢饭糕再会,黄团麻球再会,烧麦重油菜包再会,麦芽糖豆沙条头糕再会,糖粥再会,咦,已经有棒冰和雪糕卖了呢。她忍不住扭头看向身边的景生。
景生睨了她一眼,见她颤着睫毛可怜兮兮咽口水的模样,丝毫不心软:“想都别想,走了。”
赵佑宁返身安慰她:“算了,今天我们不吃了,万一再拉肚子就惨了,你上次还好熬到回家,盛放以前有一次熬不住,直接拉在裤子上,他姆妈在公交车上气死了——”留意到斯江的脸色,赵佑宁打了个哈哈:“等过了劳动节我们再吃,哎,斯江,你慢一点,当心脚踏车。”
斯江一路小跑着冲进中福会大门。赵佑宁悄悄问:“陈斯江是不是生气了?”
景生耸耸肩:“大概吧。”
看着景生掉头往乌鲁木齐路去了,赵佑宁叹了口气,有这么一个严格要求的表哥,陈斯江同学也是真不容易啊。
等斯江排练结束,赵佑宁等在大门口:“景生刚才来说在你舅舅饭店里等我们。让我们过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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