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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些男的宾客就热闹起来了,猜起了拳,而且是非常来劲。家兴一看猜拳开始了,就坐不住了,马上离开酒桌,去看这猜拳的热闹场面。
向这位徐家老太爷拜年。
“姆妈,我们怎么又回到了老西门?”有一天家兴问妈妈。
就在家兴参加这个婚礼的第二天,家兴一家搬进了向大房东租借的亚尔培路七十弄的一幢平房里,离这儿暂时落脚的地方有二百来步远。过了几天,场也搬好了,家总算安顿下来了,家兴就吵着要姐姐带他出去玩。
父亲同徐老太爷的小儿子是同事,都在上海鸿翔时装公司做裁缝。家兴家是通过这层关系,到此地临时落脚的。在这里临时只住了一个月,就在要搬走的前三天,老太爷的重孙讨媳妇。这个婚礼可热闹了,前后足足进行了两天,让家兴大开眼界,也开心了两天。第一天是婚礼准备,这庭院里到处张灯结彩,剪贴大红喜字。帮忙的人忙着摆桌子,搬凳子,厨师忙着配菜;还有些人整理厅堂,布置新房。上上下下搞了一整天,几十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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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兴也想去参与猜拳,可是人家看他是个孩子,就没有人理睬他。
家兴对王先生的情况,经过研究有所明白,但是为什么这两个大小老婆几乎是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他怎么也研究不透,最后想想只好算了,留着以后再说吧。
家兴的妈妈过去问起铁匠的女人,铁匠从不作答。这次,讨房钱逼急了,提到他女人,铁匠两只眼睛里禁不住泪水涌了出来,哭着说:“二房东太太,你一提我女人我实在伤心,我本来是不想说的。”
这个铁匠是广东人,复姓欧阳,单名一个亮字。人生得黑黑的,可能是打铁的缘故吧。
有一次,家兴问姐姐,这三个人为什么老是在半夜里大吵大闹?姐姐就说:“你这个小孩子,大人的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以后等你长大了再------”
妈妈给儿子的发问愣住了,便问家兴,说:“怎么你想老西门了?”
“不是,我看现在我们住的地方,好像还在老西门,不像是在租界上。”家兴说。
“你输了,吃酒、吃酒!”
家兴领着这一大群孩子,围绕在大花桥和新郎官的左右,蹦蹦跳跳,真是乐开了怀。简直可以说是家兴带着一帮孩子一起,帮新郎官把新娘子,迎回了徐家大院的。在新人拜堂前,家兴又领着这批顽童,闯进了新房,去摸“喜果”。一进新房,这五、六个男女顽童,就在被子、枕头、抽屉里到处乱摸。摸到了不少的红蛋、花生、核桃。最后摸进了“子孙桶”,就是马桶里。谁知家兴揭开马桶盖,一只癞蛤蟆窜了出来,把这些个小顽童吓了一大跳。
这一家是四口人,妻子三十来岁。她平时看上去很文静,面孔白白的,同铁匠好似不大相配。但她有时会手舞足蹈的唱粤剧,“杀打魔鬼,杀打魔鬼!不惊怕,不惊怕!”唱个不停。铁匠的两个女儿,大的十岁,小的七岁,像她们的妈妈,生的都很好看。好追根问底的家兴,就问铁匠和她的两个女儿,是什么原因会这样的?但是谁都不肯吐lou实情。这后客堂比中客堂还要小一点,晚上这一家四口人,都挤在一张床上。家兴听铁匠的大女儿说过:她家夜里睡觉,这四个人睡在一只床上,谁想翻个身都很困难。家兴听后对此也很同情,但是他又有什么相助的办法呢!
家兴说:“大家去捉回来,放回去,吓吓新娘子!”于是三、四个男孩子,七手八脚把它捉住,放回到了“子孙桶”里。
家兴出来转转,觉得这租界是不错,但他把现在刚搬进去的新居,同原来在老西门逃难前住的房子作了个比较,觉得两者差距不小。家兴回想他家在老西门的那幢石库门房子,楼下有宽敞的大客堂,东西两侧有厢房,二楼有前楼、后楼;一进大门有天井,后面有灶间,上面有晾台,一家四口人住得十分舒适。再看现在住的这七十弄里,全是中式砖木结构的矮平房。三排,一排八间,前后共二十四间。家兴家住得是第三排,第四间,门牌是二十号。刚住到这七十弄的新居里,觉得弄堂又狭、房子又矮,实在没劲。眼下是家兴和姐姐兰珍住在后阁楼,爸爸、妈妈住前阁楼,接待来往客人、闲聊、吃饭在小客堂,烧饭就在后面灶间。
她们都强暴了。强暴后就逼着充当军妓,不从的人大部分被日本兵用刺刀给刺死了。我女人她总算命大,想法子拣了半条命,活了下来。现在她一想起那事就会发疯!”这铁匠跪在地上哭着说着。
家兴以调皮的口气说:“大姐姐,我们想去看看,新娘子到底有多漂亮。”
姐姐就说:“家兴,不能这副穷相!”
天已暗了下来,庭院里才真的热闹起来了。家兴的爸爸、妈妈、姐姐,都坐下来吃喜酒了。家兴数了数吃喜酒的桌子,在这个大院子的庭院里,一排十二桌,两排有二十四桌。院子里点了十几只汽灯,汽灯发出的光雪白而铮亮,把整个院子照得像白天一样。这参加吃喜酒的人,开头都很文雅:请呀、请呀,吃呀、吃呀。家兴开始是坐在姐姐身旁,冷盆上一只他就吃一只,筷子没有停过。
这王先生长叹了口气,对家兴说:“小阿弟,我们一家三口人原来住在南市大东门,住的是一幢石库门房子。还有自备包车,雇佣了一个包车夫,两个娘姨,日子过得很舒服。我的两个女人,大的叫爱暖,小的叫阿英。她俩人原来还姐妹相称,相处得比较和睦。可是日本人飞机一扔炸弹,把我家住的房子夷为平地。幸好我们三个人都没伤着,还从火中抢到了一些东西。可现在这三人住在这个中客堂里,只好放一只床,一只桌子,这日子真难过!”
这事是没法对这样的孩子说,这一夫两妻往往睡到半夜里,就吵得个不可开交。大老婆骂小老婆,什么货、什么货、什么货,总之什么难听骂什么。而小老婆只是哭,哭得非常、非常伤心。王先生只是劝大老婆不要骂、小老婆不要哭,可是大小老婆都不听劝。王先生只好跑到前客堂、弄堂里,去抽他的香烟。家兴的姐姐兰珍很同情阿英,阿英的一肚子苦水,只有向兰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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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来住在南市,这些可恶的日本人,把我女人骗到兵营里,
欧阳铁匠有半年没付房钱了。家兴母亲向他催讨,有一次逼急了,这广东铁汉跪了下来,连两女儿也在一旁,哭着跪在地上。家兴母亲就说:“铁匠兄弟,我不是想多说什么,现在你一家四口人,就kao你一个人在外面打铁挣钱,一家人过日子自然很困难,你太太为什么不出去找点事做做?”
一天吃好中饭,姐姐就带了弟弟到亚尔培路上去走走。家兴和姐姐走出这条长长的七十弄,到了大马路上,家兴问姐姐说:“这条叫什么马路?
上海开埠从1845年到1937年,已有九十来年了。这租界上到处已经是高楼、洋房,宽阔的马路,热闹的街区,酒吧、舞厅。可钱家沙这里一切照旧,房子还是矮平房,居住的大部分还是本地人,说起话来“哦妮、哦妮”,一口上海土话,生活习惯仍是几十年前的那一套。这里居住方式,房屋不是一排排的排列,仍是一个个院落。家兴家来临时落脚的,这是个大户人家,一个很大的院落。这院落朝东一排八间,朝南一排四间,正中是个大厅堂,朝西一排也是八间。从南面进院落,是黑漆的两扇厚厚的木头大门。这个院落完全是封闭式的,房屋只有前门,没有后门。从防盗、防偷的需要来看,倒是非常安全。院落当中是一块长方形的庭院,kao西面是一口大水井。这院落里没有电灯,晚上点的都是煤油灯。这儿不许烧煤球炉,烧饭、烧菜还是老式的灶头,吃的开水到隔壁老虎灶里去泡。
有一天,王先生一个人坐在前客堂里长嘘短叹。见到家兴就说:“阿弟,这些东洋人实在太可恨,弄得我一家好好的日子,现在这样的苦。这日子实在难熬!”
家兴最感兴趣的是后阁楼里住着的一个姓张的木匠,叫张荣。浦东川沙人,二十一、二岁。平时他一个人住,在乡下种田的娘子,有时来上海住上十天半个月,就又回乡下种地去了。张荣最近木匠生活越来越少,做三天歇五天,日子也不很好过。但是张荣生性是个乐天派,有时没有木匠生活可做,就独自一人在后阁楼里,坐在床沿前,拉拉胡琴。自拉自唱,唱唱京戏、申曲、小调,自我消遣。张荣住进来不久,就跟家兴交上了朋友,而且成了家兴的“生活老师”。家兴叫张荣“阿荣爷叔”,凡是弄不明白的事情,就来请教张荣。张荣识字不少,说话很有道理。他还常常给家兴讲讲小故事。前面讲到的旧上海的历史、“八一三”的战事等知识都是张荣告诉他的。他还讲在抗战中怎么做救亡工作,怎么在同日本人打仗时抢救伤员,运送粮食、弹药,做救亡宣传等等。家兴听得津津有味,有时还拉住在东面隔壁的丽绢、住在西面屋子的君兰等小朋友一起来听。
“这里面是钱家沙,外面到马路上就像租界了。”姐姐接过去说。其实,像钱家沙这种地方,在租界里也真不少。
接下来是“新郎、新娘,夫妻对拜!”
“怎么回事?你不要哭,慢慢说。”家兴的妈妈想听听其中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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