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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黑色走廊上,巨大的立柱支撑了天与地,一根接着一根排到远处的尽头去,立柱外的冰原似是女人垂垂老矣时崩裂干枯的皮肤,白色一片上浅色的裂纹划出一道又一道峡谷,偶尔吹过的风带着冰粒滑下,在悠长地坠落后才能砸入谷底流过的暗河。
在走廊上林年站在立柱一旁,左手轻轻地扶着冰凉的柱子,眺望着这片无垠的雪原,夹雪的冷风吹过他的脸庞带了几丝白皑到了他的发丝中。
三根铁链依次拴在他的左臂、右臂和左腿上,锁链有臂粗沉重如山,长度一直延伸到走廊深处不可视的尽头黑暗里。
曾经林年是来过这里的,第一次来时他得到了‘刹那’,第二次则是学会了‘浮生’,每一次这里都会有一个金发的女孩在这里闹腾,穿着那身白色的病号服不怕冷似的到处跑来跑去,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她也本来就没长大过,按照外表来看她顶多就十三四岁的模样,嫩得能掐出水,只是她每次出场都带着西伯利亚的寒冷气流,像是将她面皮下那稚嫩的水波给一一锁住了,连带着锁住的还有她的自由和人生。
林年从来都没有把金发女孩当做过虚假的、不存在的。
毕竟她实在太活灵活现了,有着自己的性格,兴趣,乃至有些顽劣和乖戾,但也正是因为这些无处不在的细节才塑造出了这么一个人,林年也一直将她当做了一个人来看,而并非是鬼神之类的怪诞。
尽管她的身上有很多谜题,可现在林年似乎都得不到解答了,她消失不见了。
走在空旷的走廊上,林年每一次扬手和迈步都会拖动着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如果是以前锁链的另一边总会有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将他压倒在地,往后拽去,像是扒住俄尔普斯妻子脸颊的白色手臂一样,要把他扯进背后的无底深渊里。
但今天,林年感觉很轻松,意外地轻松。没有任何的力量跟他角力,也没有任何的恐惧从大脑皮层下泛起,他行走在走廊中像是在瞻仰巴特隆神庙的旅人一样,整个世界就只有他和神庙外那瓷青永不流动的天空。
“叶列娜。”
林年不是第一次喊金发女孩的名字了,他的声音在走廊中传得很远,但却没有回声,这代表着前路还很漫长,他只能拖着铁链一直向前走,走一段距离喊上那么一声,希望有人能忽然蹦出来叫嚷着:吵吵啥呢?
可走廊里一直都是那么静,静得能从铁链摩挲地面的声音里听出石面被划得开裂,风雪在男孩的头发上融化成水,再被风一吹又结成冰晶。
这条走廊就像是走不到尽头一样,而林年要找的人也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上一样,这个世界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那个金发女孩存在过的痕迹,除了林年和少许人的记忆,可记忆这种东西总是脆弱的,如果有一天就连他们都遗忘这个女孩了,那还有什么证明过她真的存在过,而不是某些人一时兴起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林年停住了脚步,因为他发现前面右侧的墙壁上有一扇门,铁青色的,上面用红色的油漆漆着008的编号,还挂着一把沉重的大锁...这种门他曾经是见过的,金发女孩打开过给他看,后面并非真实存在着又一个空间,而是一段记忆。
金发女孩会藏在里面吗?
林年拖着锁链走了过去,站在了门前伸手轻轻地碰了一下锁,没想到门锁立马就应声而开了,他在微微推开门后,门缝里竟然潮水般涌来了人声,在彻底推开门后一片宽阔的大厅和人群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地方,门后竟然是他曾经待过的孤儿院。
这里是一所孤儿院的大厅,一群半大的孩子们聚集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圈,兴奋得面红耳赤,挥舞着手臂蹦蹦跳跳大声喊着加油,在人群中间似乎有更大的杂音,林年走到了人群边上借着身高优势往里面看,发现里面居然是两个小孩子在打架。
打架的两个孩子一个稍大一些,一个稍小一些,大的大概12、3岁的样子,小的只有7、8岁,身高差距挺大的,体格也十分悬殊,小的正被压在下面一顿胖揍,大的边打边骂骂咧咧着什么,情绪也是激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每一拳都往身下孩子的脸上招呼。
在看见挨揍小孩子的第一眼,林年就想起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在孤儿院他还小的时候,他可并不像以后那么‘优异’,相反的他还是劣等的一批次,家长们来孤儿院挑选合适的孩子回家时,三六九等里他就占最下等,属于在人堆里一塞谁都注意不到他,也不会喜欢上他的那种类型。
而在孤儿院孩子们之间也是有阶级差异的,阶级的划分自然也是由孩子本身的天赋外在条件决定的,漂亮的、健康的、高的、苗条的、聪明的...优秀的孩子只和优秀的孩子一起玩,会看不起不起眼的孩子。
虽然大家彼此都是被遗弃的孤儿,但谁说在孤儿中就不允许存在更下等批次的残渣呢,只要存在比自己劣等的残渣,那么他们就总能在这些人身上找到一些自我安慰,告诉自己我不是最差的,比我更差的还大有人在,从而获得自信,充满希望面对接下来的新一天...所以从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大多要么极端凶狠,像是狼崽子,要么将胆小懦弱刻在了骨子里,自我保护意识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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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形且错误的观念,但却在极容易滋生的环境里放肆生长。
那么自己这次挨揍是为了什么来着?
林年看着被一拳拳胖揍的小林年回忆着...好像是因为揍自己这家伙没被一对阔气夫妻选上,中午午餐他又刚好排队在他前面把最后一块奶油面包给领了,对方强势地想命令他分一半面包,但他没给一口就把面包吃完了...然后就挨揍了。
小孩子的事情...很难分清楚对错。
林年看着挨了不下五拳的弱小版自己,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嘴唇...他在回忆这件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的,七八岁时候的事情太过古早了,就算是他也不怎么记得清了。毕竟他也并非会把所有事情都清楚地记在脑袋里,有些不需要的垃圾文件早就随着海水冲上沙滩抹平了痕迹...这种为了一块面包打架的小事自然他也没必要去刻意记住。
回忆不起来,但看着挨揍的自己,林年多半会觉得有些丧气和沮丧,他瞅着那个鼻青脸肿的小男孩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小声说,“起来啊。”
没人能听得见他说话,因为他在这片记忆里完全就是一个看客,改变不了任何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算硬是去改变,改变过后的记忆也只会是一场剪辑编辑过的自我安慰小电影,没有任何实际用处。
这场胜负悬殊的架很快就进行到了末尾,就连旁观的林年都准备转身离开了,可就在这时他身边忽然跑过去了一个金色的影子!
林年余光瞥见对方的时候,立刻就伸手想抓住她的肩膀,但却抓了个空直接从那影子中穿过了。他马上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去,只见到那个熟悉的金发女孩匆匆地挤过了人群,冲到人群中“啪”一下就把幼小版自己身上的那个大男孩给推翻到了地上!
大男孩被推得有些懵,重重摔在地上跌了个七荤八素一时间还没爬得起来,一旁的金发女孩就一言不发地把地上挨打的小林年给扶了起来,见施暴的大男孩颤颤巍巍站起来时,过去就是一脚踹对方屁股墩上,让他跌了个跟头又趴地上了。
围观群众骤然响起哗然和捧腹大笑声,林年则是愣神地看着自己被金发女孩扶了起来,关心地拍干净了身上的灰尘,又检查脸上的伤势,路过地上男孩时又给对方屁股补了一脚,还怂恿小林年也补了一脚...然后围观的孩子们笑得更厉害了,远处也传来了孤儿院老师们的喊声,一群人才化作鸟雀散去了。
林年被散开的孩子逼着下意识后退了几步,退到了门槛边,再一后退就走出了这片记忆回到了那空旷的巨大走廊上,面前的大门也“轰”一声关闭了。
他在门前站了很久,看着上面的编号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嘴角扯了扯,转身走向了走廊的更深处。
不到一会儿时间在前面果然有着另一扇铁门,青铜色的,门上用红漆写着011的编号,也挂着一把沉重的大锁。
林年伸手轻轻在上面砰了一下,大锁果然应声落下砸在了地上,大门也悄然打开了。
门后还是那所孤儿院,只不过时间飞跃到了林年11、2岁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草坪上的角落看着远处一群人在打篮球玩,破旧的篮筐和不知道几手的篮球以及一群精力无处发泄的孩子们组在一起就等于这片孤儿院里最为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然而想加入这片美好的时光也是需要资格的。
小时的孤僻和认生让他在孤儿院里一直都没有什么朋友,像篮球这种需要复数个人一起交涉的游戏,虽然他一直都很向往但也仅仅只能是向往。那年他们在电视上看到姚明进入休斯顿火箭打NBA,于是每个男孩的梦想都成为了篮球明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被球探发现,带出这个孤儿院有着崭新的生活。
林年也不例外,逐渐进入青春期后他的发育开始变快,不再像以前一样孱弱了,不少孩子欺负人都不敢挑他了,事实证明每次他们挑衅林年都会把铁饭碗往他们嘴里塞,手塞不进去就用踩的,总得磕掉那些恶霸几颗牙齿。
但变强、变优秀并不代表能受欢迎,相反等待林年的就是孤立,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玩,越是孤僻就越是被疏离,恶性循环,他那段时间也总是一个人发呆坐在草坪角落里,自己脑袋中幻想着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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