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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定三天,”泽尔斯顿的语气变得有些戏谑了。“莱斯,时运不佳啊。姑娘确实了不起。我要是你的话,这三天先咬住牙,然后再看形势。”斯鲁特出于自我辩护,神态自若地说:“是呀,她不坏。不过,以前可比现在漂亮多啦。”他换上衣服,赶快跑下楼去。在那昏暗的酒吧间里,只有四、五个德国人。他们转过一张张多疑的脸看他。斯鲁特大踏步地从旅客休息室走过。
“喂,斯鲁特,回头瞧瞧!”娜塔丽的声音象一串快乐的银铃在响。她正和拜伦坐在一张绿丝绒沙发上,被一株种在盆里的棕榈半掩着。在他们面前的咖啡桌上放着一只打开了的公事包,旁边是一叠文件。这姑娘双颊红红的,眼睛发亮,整个面部都亢奋得放着异彩。拜伦-亨利跳起身来和他握手。看来他还是老样子,甚至斯鲁特第一次在锡耶纳见到他懒洋洋地倚着一堵墙时所穿的那件斜纹软呢上衣也没改样子。
斯鲁特说:“呃,来啦!娜塔丽没告诉你我们接到了些错误的消息吗?”
拜伦笑了。“严格说来,消息没有错。不过,反正还是来到这儿啦。”他用眼光扫了一下休息室。“喂,这里有一股奇怪的柏楚气味。到处是德国人!”
“亲爱的,他们成群成伙的。关于任何事情都不要说任何话。”娜塔丽一面心情激动地翻着那叠文件,一面拽着拜伦的手说。“我找不到你的居留证啊!”“和你的夹在一起了。”
“这么说来,他什么都弄到了,”娜塔丽大声对斯鲁特说。
“一切都齐备了。照规章要求的,全齐了,译成了葡萄牙文,也经公证人签署了,公证人的印章也经葡萄牙领事验讫。一件不短缺。”拜伦仍旧坐到她身旁,她把手插到他那浓密的头发里,猛地一拽。“我原以为你在搞文件上头一塌糊涂呢,你这家伙!你怎么弄得这么齐全!”
斯鲁特说:“你们确实有把握一样不缺吗?我从来没看到
过象这里这么严的规章。我来替你们把那套东西查点一下吧。”
“莱斯里,那就太好啦。你肯吗?”娜塔丽说着,在沙发上替他让出位子,跑后把那叠文件和泽尔斯顿交给她的那张单子递给斯鲁特。单子边上一项项都用红墨水划着核对的记号。
“你怎么把这些凑齐的?”斯鲁特说,开始查点文件。
拜伦解释说,他一听说潜艇计划要开到里斯本,就请了四天急事假,飞到华盛顿向葡萄牙大使馆了解关于结婚的规定。原来那里的葡萄牙海军武官德-爱赛盖上校是他在柏楚时候的一个朋友,曾在网球双打中跟他合作过,对手是他的父亲和瑞典武官。德-爱赛盖立刻替他着手进行。“这些家伙如果真正动起来,几天之内能做到的真是惊人!”拜伦说。
“有些文件是我想法弄到的,但是最不好弄的,都是葡萄牙领事给弄到的。”
“外事工作到处都是这样,”斯鲁特说,一边有条不紊地翻着一个接一个的文件,同时望着那张核对的单子。“命运的车轮不是象冰川那样缓缓移动,就是快得连它驰过的影子也看不见。反正,拜伦,我老实认为你,或者那位葡萄牙上校,或者你们俩办成功了。看来文件是应有尽有了。”
“你同我结婚吗?”拜伦非常严肃地问。娜塔丽说:“对天起誓,当然罗。”
他们迸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斯鲁特忧郁地轻轻笑了一声,把文件放回夹子里——拜伦在上面用齐整的正楷标着红字:“结婚”“我来打个电话给泽尔斯顿,问问你们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好不好?拜伦,这个泽尔斯顿是我在使馆里的一位朋友。”
拜伦-亨利慢条斯理地、十分感激地微笑着。斯鲁特不能不看到那副笑容是多么动人。“你肯吗?太谢谢啦。眼下我头脑不大清楚。”
“不清楚?整个说来,我敢说你做得头头是道。”
过几分钟斯鲁特走回来时,他看到他俩握着手坐在沙发上,彼此用爱慕的眼神对望着,同时都在说着话。他踌躇了一下,然后走近他们说:“对不起,出了点儿问题。”
娜塔丽抬起头来看他,有些震惊,皱了皱眉头说:“又怎么啦?”
“奔奇听说你们所办到的,认输了,拜伦,他佩服得简直五体投地。他任凭你们吩咐,很乐意帮忙。但是他实在不知道怎样来帮你们对付那项必须在婚礼举行前十二天公布预告的规定。另外,外交部还得核对领事的签字,他说那一般需要一个星期。所以”斯鲁特耸了耸肩,把文件夹子又放回桌上。
“对,这两个问题德-爱赛盖全提到过,”拜伦说。“他认为这些可以通融。今天早晨到这儿来的路上,我先去了趟海军部,把一封信交给了他叔叔。他叔叔在海军部里是个准将一类的官儿。他只能讲葡萄牙语,但是对我非常友好。我想他现在正在解决这些难题呢。已经约好我一点钟再到海军部去。泽尔斯顿先生能在那儿跟我们碰头吗?那就真帮忙了。”
斯鲁特的目光从拜伦转到娜塔丽身上,她正有趣地扭动着嘴巴。她仍把拜伦的手握在她的膝上。“我再给他回个电话问问他。你事先的确什么都想到了。”
“是呀,我是非办成这件事情不可的。”
奔克尔-泽尔斯顿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在电话上答应一点钟在海军大楼和他们碰头。“喂,莱斯里,我仿佛记得你说过这位少尉又懒又没头脑。这档子事他可组织得象一场闪击战。”
“出我意料之外。”
“我同情你。”
“嗯,奔奇,别说啦,一点钟见。”
“你也去吗?”
“对,我去。”
“你可真有受罪的瘾。”
一个穿蓝色海军制服的高个子倚在旅馆门外一辆汽车的挡板上,抽着一支又黑又粗的雪茄。“嗨,勃拉尼,演习开始了吗?”
“开始啦。”拜伦把他的副艇长埃斯特上尉介绍给娜塔丽和斯鲁特。埃斯特那双浅蓝色的小眼睛以犀利而颇有些贪婪的目光把姑娘打量了一番。他比拜伦魁梧些,个儿也大些,浓密、卷曲、金黄色的头发一直长到前额低处,脸长长的,由于嘴角朝上翘,显得亲切和蔼;然而那是一张闭得很紧的、倔强固执的嘴。“喂,娜塔丽,勃拉尼成天瞅着发呆的那张照片其实比你本人差多啦。都上来吧。勃拉尼,我给艇长打电话了,告诉他你已经取得了联系。潜艇停靠期间,你不值班啦。”
“‘夫人’,那太好啦。多谢啦。”娜塔丽怕是自己听错了,重复说了声:“夫人?”
副艇长的微笑略显出点疲惫。“这是我在军事学院一年级的时候他们给起的。既然我姓埃斯特,这个外号大概是跑不掉的。娜塔丽,我的名字叫卡塔尔,你尽管直呼吧。”
埃斯特夫人是一个嫁给英国贵族的美国女人,英国下议院第一个女议员,是三十至四十年代英美政界的活跃人物。
在开往城里的路上,两个潜艇军官就描述起“s-号”在离里斯本一百五十英里时,本已得到开往直布罗陀的命令。艇长知道拜伦的计划,表示了遗憾,但他仍然吩咐把航线往南移。然而过了不到一小时,艇长接到报告说,二号主机垮了,前舱的电槽放出过多的氧气,蒸化器底部也起了碱,这只老潜艇周身都患着失调症,需要在里斯本紧急停靠两三天,进行检修。把这个报告交给艇长的埃斯特表示了自己的意见,认为往直布罗陀开要担风险,他的意见得到了轮机长的支持。所有这一切都是一本正经地报告的,艇长也是一本正经地采纳副艇长的建议而把航向改到里斯本的。
“你们这么搞怎么保得住不受处分?”斯鲁特说。“你们不会都被送到军事法庭去吗?”
“谁也没撒一句谎,”埃斯特带着一副天真的笑容说。“我们有机器运行状况的记录为凭。这些超龄的潜艇一直就这么气喘吁吁地挣扎着,几乎任何时候都可以根据它的状况宣布报废。改开里斯本的决定做得非常稳妥、非常正确呢。”
娜塔丽对拜伦说:“那么你们就乘这样超龄的破家伙潜到海底去吗?”
“可是,娜塔丽,‘s-号’已经潜海四千七百二十三次了,它总还能再潜几趟吧!”
“往海底潜算不得什么,”埃斯特“夫人”说。“你只要一拉闸,它就潜下去了。再一开气管,它又浮上来了。使这个老家伙吃力的是从这里开到那里。可是我们总能对付。顺便提一下:婚礼完成后,请大家到艇上玩玩去。”
“我?到一只潜艇上!”娜塔丽把裙子紧紧地往大腿下边掖了掖。
“艇长要向你们祝贺。你知道,为了来里斯本,他是帮了忙的。”
“等会儿再看吧,”娜塔丽说。“斯鲁特!你是成心想叫我们都撞个头破血流吗?”
“对不起,那辆卡车也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斯鲁特一面说,一面把车开回凹凸不平的路上去。他开得太快了。
奔克尔-泽尔斯顿在海军部门外的阳光下握了握亨利少尉的手,好奇地仔细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我很高兴见到一位有本事把什么都办成了的精明人。”
“事情还没办成呢,先生,还差得远哪。多谢您主动提议来解救我们。”
“来吧,看看事情怎么进展。你那边的后台可真硬。这位德-爱赛盖似乎是海军作战部副部长。”
从这位德-爱赛盖的一间间接待室、他办公室门前配备的武装卫兵之多、办公室本身的宽大、家具的华丽和他的制服上的金色穗带和勋章的灿烂来判断,他的职位一定相当高。他身材矮小,肤色棕黑,拉丁族的脸长得很严峻,浓密的头发两鬓已经开始花白。他直直地站在那里,和大家一一握手,用高雅的风度对他们做出欢迎的手势。他朝娜塔丽深深鞠了一躬,深色的眼睛里闪现了仰慕的神色。随后他拿出公事公办的姿态,叽里哇啦地用葡萄牙语对泽尔斯顿飞快地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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