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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史今古和秦惠兰的介绍,赵元英和大家同岁,因为其父亲在五陵要投资做生意的缘故,因此将赵元英从别的省转了过来。
史今古做介绍的时候,赵元英站了起来,对着邢修点头。邢修从赵元英身上感受到了与别的同学不一样的一种东西,他一开始不知道怎么描述,一会等班主任韩馥丽向大家伙介绍赵元英的时候,赵元英从后面缓步走到了教室前面,不疾不徐的介绍起了自己,并向大家微微鞠躬,引起了同学们的鼓掌叫好,赵元英仍旧的面带微笑,向大家伙致意。这时邢修明白了,赵元英和自己这些人有些格格不入,他的谦谦有礼实际上是一种距离的体现,也是层次的一种象征。造成这种距离的原因有许多,但距离就是距离,你明明能感受到,就是无法超越和跨步过去。
赵元英说完了话,韩馥丽对这位落落大方的新同学显然也是十分欣赏的,她让赵元英回到座位上。在赵元英落座的时候,邢修留意到班里很多女生都在注视着他。邢修心里一动,看向了秦惠兰,果然秦惠兰的视线投在赵元英的身上,而目光里流露出来的内容有些难以琢磨,但分明是与平时看史今古的眼神有些区别的。
邢修忽然有些为自己的好朋友史今古感到惋惜,他觉得史今古如果真的有些喜欢秦惠兰的话,那么今后赵元英难免会成为他和秦惠兰之间的一个障碍。
下课后,赵元英的课桌边上果然围了很多同学,邢修低头难以察觉的笑了一下,起身走到了教室外面。
徐徐的夜风仍旧还是有些热,同学们在对着赵元英提出各式各样的问题,赵元英也很耐心的一一做着解答。同学们很是惊讶于赵元英的见多识广和去的地方之多,而赵元英也间或的问询一个两个问题,这些问题问的恰到好处又让人不难以回答从而避免陷入尴尬之中。于是十多分钟之后,那些同学更加被赵元英所吸引、折服。
晚上下自习之后,史今古和一些同学围着赵元英与他一起结伴放学出校门,邢修借故拉在了后面,到了距离校门还有一大截的时候,他看到赵元英上了一辆轿车,而后朝着车外的同学们挥手再见,车子闪着雪白的灯光消失在长长的夜幕里。
等邢修到了大门口,仍旧能听到有人议论赵元英的家里多么有钱和刚刚来接他放学的车辆究竟能值多少钱。
从理性而言,邢修觉得自己应该像别人一样同赵元英搞好关系,但是这种所谓的“搞好关系”是指的自己和赵元英搞好关系,还是赵元英同自己搞好关系呢?
邢修认为一定程度上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在于地位的对等和相互利益的互惠,缺乏了这些基础,热脸往往只能换来冷屁股。即便班里的每个同学都认为他自己和赵元英处的很好,那么赵元英就一定能将班里的这些同学也当成好朋友吗?
与其被客气的对待,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客气的对待这种客气。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邢修下意识的在减少自己和赵元英的接触。而与之相反的是,史今古却有些对赵元英热情过度,甚至于史今豪也加入到了其中,课间乃至放学后史今古史今豪和赵元英似乎有些形影不离的样子。
有一天邢修下课站在走廊里,忽然想到了一句话,说的是斯巴达克斯人有个理论:所谓贵族的感觉,就是人脸上呈现出一种所有欲望被满足之后淡淡的厌倦。
想到这里,邢修猛地回头看向教室里的赵元英。
赵元英的身边像往常一样被一些同学围着,谁这时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惹得大家伙都哈哈大笑起来,包括一直比较含蓄矜持的秦惠兰也笑的乐不可支,甚至有些花枝招展。邢修看着眼前的一切也轻轻笑了一下,因为这时他果然从赵元英的脸上读出了一丝敷衍和无奈,甚至是孤独。
在邢修脸上的轻笑即将结束的瞬间,赵元英的脸也面向邢修,他忽然的就看到走廊上的这个男同学整个人被落日的余晖包裹着,以至于他的全身都在散发着一种淡金色的光芒,纵然赵元英明白这个人自身并不会发光,但是这一瞬间视觉的冲击让赵元英呆了一下,他情不自禁的注视着邢修的脸,他捕捉到了一丝微笑——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笑容?淡定而又从容,漠然又包含一切,还是郁郁寡欢?赵元英再看向了邢修的眼睛——他从邢修的眼中看到了超脱、明净和睿智。
邢修和赵元英短暂的对视在邢修扭过头的时候结束了,赵元英耳中听着同学们的笑话,心里泛起了一个想法:自己要和邢修做朋友。
这一节是自习课,赵元英往邢修这边挪了一下,轻声问:“我有一道题不太懂,你看方便给我解一下吗?”
邢修点头允诺。他讲的很仔细,也很清晰,赵元英很快弄明白了。赵元英一边谢,一边思索着说:“你看,如果可以的话,过两天就是国庆假,我有个想法,能不能咱们在一起做功课,去你家或者来我家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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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英的成绩其实不错,对于他的邀请,邢修觉得有些突然。
邢修拒绝说:“抱歉,那几天我有事。”
“哦,是我冒昧了,”赵元英笑笑说:“今后你有时间咱们再约。”
“你有时间咱们再约”就是我在等你的意思。两人的一问一答不知不觉间已经与别的同学交流的方式不同,不过两人都觉得本应如此。下课后邢修在去厕所的半路上遇到了史今古,史今古说十一期间几个人去赵元英家里玩,问邢修去不去?
“你还不知道我,我没时间。”
“你就不能休息几天?我让我爸给你爸说,放你几天假,别去货场干活了。”
“不干活将来我娶老婆你给钱?”
“我去!你这嘴里就没象牙,不是钱就是学习,你累不累!”
“你有象牙?累啊,可是没办法。”
“算了,不去拉倒。我可是叫过你了啊!”
太阳有些暖融融的,南山山麓上面像往日的好天气时一样,每一个山尖都那么的清晰明了,背阴的地方则升腾起一片片雾霭,把一岭一洼的山峦凹地涂抹上异常柔和的乳白色。天上没有一丝云,湛蓝色的穹窿一望无垠的覆盖着无边无际的田野。从天空和山巅的地方接壤处开始,那些纯粹的蓝色又极有层次逐渐淡下来,最后就成了一片淡淡的青烟。
从货场出来,三轮车在丁字路口拐了弯,经过一段公路后走上另一条南北向水泥路,这条路是通往前面郭村的,在不到郭村的接壤处有一个货仓,邢修今天的任务就是将货物从货场拉到货仓这里。
这一段路相对比较偏僻,铁路线沿着山的轮廓在郭村村口的那一块有好几个曲线,因此列车到了这一块就会减速,有些人就利用这个地势攀爬上车,将货车上的一些物资扔下来变卖。作为铁路员工的家属,邢修不太喜欢这一路段。
四周几乎都是田野,刚刚被铧犁深翻过的泥土散发着一种属于乡村特有的气息,一群又一群的飞鸟飞起又落下,在田地里觅着食。在路的左边有着一幢建筑,占地有两亩左右,高大的墙头上嵌着密密麻麻的碎玻璃,前面则是一溜的铁栅栏,透过铁栅栏,则能看到红的黄的粉的各式各样五彩斑斓盛开的花朵,分明是一个花园,而铁栅栏上挂着一块白底红字的牌子,上写着“内有猛犬,切勿靠近!”。
邢修将三轮农用车开到距离这幢房子二十多米的时候,附近田地里的鸟群忽然的起飞,在空中再集体的一个折回,往南山那边飞去了。
邢修的视线随着飞鸟投射的很远,这时他猛然看到眼前一片白蒙蒙的,他急忙左手一抓,发现拿在手里的是一片质地精良的纱巾。
邢修将车停住,疑惑的往楼房那边看,但是没有看到一个人。他又停了一会,见到一张非常漂亮、甚至可以称之为惊艳的脸出现在这幢建筑二层的栏杆那里。
邢修觉得这女子似乎和自己一般大,她的头发有点长,黑黑的,亮亮的,在阳光的投射下散发出一种光泽,像很随意的用着一个手绢一样的东西束在一起,搭在挺拔的胸前,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带着小花边的上衣,下面是一件蓝色的宽大的女性的那种家居灯笼裤,她一只手对着邢修挥舞,另一只手臂下面夹着一个拐杖一样的东西。
“罗衣从风,长袖交横,络绎飞散,飒擖合井”,邢修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汉代傅毅在《舞赋》中的这一段话,他原来想象不出一个人的形态竟然能如此的婉转曲折而袅娜的模样,但是此刻,就是这一会,在这个十月月初的今天,他却从这个在楼上被清风吹拂的女子这里深深的体会到了这种古书中才有的意境。
面对此情此景,邢修有片刻的恍惚,这女子随风飘荡的衣襟、袖子、长发在不时的左右交横,她仪态万千的模样是如此这般的让他感到心旷神怡,他几乎觉得自己应该像是古人一样即兴吟诗一首,譬如张口即来一句“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风扬”……
“谢谢!”楼上的女子喊道:“谢谢你!”
邢修已经看清楚了,这个美丽的女子一只手臂下果然是撑着一个拐杖。他将农用三轮车靠着路边熄火,边向铁栅栏跟前走边仰首问:“是你的?”
楼上的女子看到这个开着农用三轮车的男子原来是个少年,只见他面孔清秀,浓眉高鼻,身材高大,一件暗红色的背心被宽阔的肩膀撑的紧绷绷的,心里不由赞叹了一下,嘴上说道:“是。刚才风大,没注意刮跑了。”
邢修到了栅栏前,指了一下“内有猛犬,切勿靠近”的牌子,说:“我缠栅栏上面。”
二楼的女子想说院子里没有什么“猛犬”,不过再看这少年已经开始将纱巾绑在栅栏那里,就点了一下头。
邢修绑好后抬头再看这个漂亮女子,对着她轻轻一笑,就要离开,却听到二楼上面传来了一阵音乐声。
这曲子和以往邢修听到的音乐都有些不同,见楼上的女子还在望着自己,邢修问:“打扰一下,请问你这首曲子是什么名字?”
“《28°àLOmbre》,”女子回答道。
这女子的声音很轻柔,有些好听,只不过邢修没听懂她说的是什么,眼睛不由睁大了一些,女子看邢修恍然不解的样子,解释说:“28°àLOmbre,28度的阴凉,法语,也可称之为Monaco,摩纳哥。”
“很好听,”邢修说着,笑笑点头,转身到了三轮车那里。等他启动了车,看到楼上的女子还是对着自己看,嘴里不由将“28°àLOmbre”的发音重复了两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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