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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土地上覆盖了层层的雪,因此日间曾泛着皑皑雪光,但后来两军厮杀,它又染上了铁甲与刀剑那深重而凛冽的金属光辉。
夕阳将血一样的晚霞铺开,落在战场上时,它又渐渐染上了粘稠而鲜艳的殷红。
雪水融化,与血浆一起肆意流淌。
现在它们又重新结冰了。
那些已经死去,或者尚未完全死去,还在微微抽搐的身体,也渐渐结冰了。
在军营的栅栏后,在白马城的城墙上,有人睁着一双双眼睛,无声地望着他们结冰的同袍。
他们的呜咽声与寒风混在了一起,呼啸而过。
当寒风刮过青州军的营寨时,士兵们喝着肉汤,仍然有些意难平。
他们信心十足,不明白将军为什么要鸣金收兵,因此一边炫耀着自己的战利品,一边还要嘀嘀咕咕的发牢骚。
不错,他们前军的这群选锋勇士几乎各个都攒下了一份丰厚家底,他们的妻儿老小是可以住在整齐又宽敞的砖头房子里,并且在这个冬夜里围在火盆旁,一边缝补,一边惬意地享受这临睡前的消遣时光的……但,但他们期望更多,更好的一些东西!
碗里的肉都不香了,他们嘀咕道。
几百步外,流民们搭起的外围营地里,则是完全不同的气氛。
流民们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中。
他们当中有人抢到了战利品,有人没抢到,有人抢的多,有人抢的少,因此自然有人陷入喜悦中,有人则是羡慕嫉妒恨,有人想炫耀,又很怕自家的这点家当被别个觊觎,因此辗转反侧,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但他们今天总还是有一顿饱饭吃的。
士兵们永远吃最好的东西,比如说打扫战场时,那些被射死的战马会拖回来,受伤严重的战马也会杀死,然后一起变成马肉汤,马肉串,犒劳今天的功臣。
马除了肉之外也有骨头,有下水,有一颗硕大的马头,四个马蹄子,这些东西被民夫营留下,作为他们在寒风里处理马肉的犒劳。
青州的民夫津津有味地将自己那份汤喝了,喜滋滋地回帐篷里去数一数自己攒了多少钱,又得了多少额外的小东西。
当地的民夫将装了汤和饼的破陶罐小心揣在怀里,再将战场上剥下来的那两件衣服披在肩膀上,兴冲冲地就跑出营了。
他们担惊受怕了一天,到现在仍然饥肠辘辘,但他们内心的满足远比那些青州民夫更甚。
他们的妻儿和老母正在流民营地中等着哪!
等着那两件中间有夹层,里面塞满了麻葛的寒衣,等着那一罐热腾腾香喷喷的杂碎汤。
妇人在忙着将烧开的水添进陶罐,确保它能填饱一家子的肚子;孩子在不错眼珠地盯着陶罐看,时不时悄悄伸出贪婪的小手;祖母在絮絮叨叨地抱怨儿子该珍惜性命,不要抢在前头;而这位一家之主则骄傲地挺起胸膛,矜持地微笑着,倾听并注视着这一切。
寒风带着战场上的呜咽与哀鸣冲进了这片破落营地,可是谁也没有功夫去侧耳听一听。
夜很黑,但陆悬鱼走在山坡上的脚步很稳。
这样的活计不需要她自己来做,但除她之外旁人没有这样黑夜视物如白昼的能力,而她心中又很不安,因此必须要来这里走一走。
白马山并不高峻,地势甚至可以说是很平缓,虽因白马津而得了一个名,一眼望去却只不过是个地势起伏大些的丘陵,平平无奇,似乎不值得她往这里走一遭。
冬夜很冷,她扶着剑柄,慢慢向山上走去时,剑柄比冬夜还要冷,因此她身边的人这一路不停地劝阻,嘀咕,以及小声发着牢骚。
这些牢骚在她终于爬到山顶时戛然而止。
“那是什么?”
她松开扶着剑柄的手,向下指了一指,几个亲兵面面相觑。
那里什么都没有。
冬夜的月光寒冷又明亮,扫到山坡下,只有枯草从雪中透出来,乌压压的格外荒凉。
有人疑惑地转头看着她,又举着火把向下走了几步。
旁人喊了他几声,那人却越走越快,很快又有人跟上去,直至山坡底部。
“新鲜的!”
有人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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