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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阳杜氏虽然如今官位最高的杜大伯只是个小吏,但是还算是寒门庶族,和一般农户不同。所以不大的花厅不仅在香案旁摆了两盆迎客松,还有一架半旧不新的刺绣屏风,用来隔开男女用膳。
杜老太今年五十余岁,耳不聋眼不花,只是皮肤褶皱许多,她坐在正中间。
女人孩子们都随着杜老太太坐,二伯母罗氏是个皮肤微黑但形容俏丽的女子,人称“罗家黑牡丹”。
她一听大嫂闵氏说让白惠娘做饭,还上下打量了白惠娘一眼,只作不解:“大嫂,咱们家里总有我们这几个人,虽然不能干,哪里好叫亲戚来做粗活。”
若薇知晓这位二伯母因为是独生女儿,从小假充男儿教养,又在镇上药馆做老板娘几年,性情有些泼辣,这几年二伯医术还算小有成就,她似乎有些紧张。
闵氏拿出帕子按了按眼睛,微微叹息:“说来惠娘也是个苦命人,原本嫁到清河县一家粮油铺的少东家,夫妻很是恩爱。偏偏遇到恶霸,要盘她家店,不许就砸店,她男人自然不许,店就被恶霸砸了,一家子被赶了出来。他男人正在县里我爹那里打官司,她爹妈死了,哥嫂在外地,和我一贯亲近,我就带着她回来了。”
原来有男人,不是寡妇。
罗氏轻咳了一声:“原来是这样,都是亲戚,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是啊,有你这个擅长做法的人,我总算能歇歇了。”王氏一脸轻松的样子。
白惠娘听罗氏王氏这样说,肩膀乍地放松下来。
只有冯氏一言不发,蕊娘看了看娘,她似乎对这些事情毫不感兴趣。
众人依次坐下,桌上摆的栗米粥和几碟酱菜,若薇看了四婶王氏一眼,好歹昨天她娘还炒了一道酸辣茄子,用白菜调在面糊里做了白菜饼,她娘已经是不怎么擅长做法的人了,王氏似乎更差,除了煮稀粥什么都不会。
也难怪王氏要留下白惠娘的,可是王氏方才不怀好意的笑,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刚刚因为母女二人都吃了烤鸡,所以这清粥小菜压根吃不下去,杜家人多,反而没人注意她们母女俩。
杜老太看着家里人都回来齐全了,不免道:“明儿在旁边摆张小方桌,让她姐妹几人在那儿吃。”
杜家一共姐妹四人,大房闵氏生了两个女儿,长女若兰今年十三,鹅蛋脸儿,一身豆绿色的攀襟袄儿,衬的她肤色雪白,难得的是她性情平和稳重,很照顾弟弟妹妹们,方才还是她替自己盛粥递筷子。至于此女若菊,脸色蜡黄很像大伯母,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她虽然不如大姐秀美,可是身形高挑,显然她对今日吃白粥不满,一双筷子戳来戳去。
再有就是她和四房王氏所出的若英了,若英只比她小月份,是个占有欲很强的姑娘,就像现在她手上戴着玩儿的串珠被白氏的女儿取下来看了看,她就瞬间到底嚎哭了起来,还抹着眼泪:“这是我的,这是我的。”
白惠娘红着脸从女儿手里拿回,立马还给了若英,若英这才破涕为笑。
但别看若英这样,可是杜老太一手带大的,所以,杜老太把若英抱在怀里哄着。冯氏却皱眉,小声嘀咕“吵死人了”。
杜老太显然听到了冯氏这声,但她居然没发火,还是闵氏打着圆场:“三弟妹,我听说三弟也是今儿回来的吧。”
“是,刚刚回来的。”
“他还是准备继续考举人的吗?我听说府学里是不是有入监的名额,怎么不让三弟去弄个名额。到时候去南监,直接考会试,也省了一层。”
若薇心想,怎么以前没发现大伯母挺会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冯氏就道:“大嫂,就咱们这些没有家世背景的,各地州府一年才推荐一个人到国子监,哪里轮得到他啊?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闵氏赶紧澄清:“我可没那个意思,你别多想。”
“这我知道,大嫂一向为人厚道,也不过是话赶话的。”冯氏似笑非笑。
若薇心想她娘还真是嘴巴利,反应快,再回首发现白惠娘盯着冯氏在看,若薇看了她一眼,她才匆匆忙忙的收回目光。
饭毕,白惠娘主动收拾碗筷,冯氏就对杜老太道:“老太太,趁着天色还早,我得去织布了,晚饭就别喊我了。”
“你去吧。”杜老太倒是没说什么。
白惠娘刚来,就不理解冯氏这般随心所欲,所以就找表姐闵氏问:“我看这冯氏相貌平平,也无子嗣,没什么出挑之处,怎么她这样怼妯娌,对公婆也不客气。”
闵氏还未说话,刚进来拿着暖瓶打热水的罗氏就嗤道:“我这位三弟妹能说会道,仗着会织几匹布,就了不得了。要我说织布咱们也会织,还是会刺绣的好,我们医馆有位病人的姐姐,会绣佛像,随便就挣了一二百两。”
初来乍到的白惠娘,自然不愿意和人家说是非,尤其是她是来避难的。因此也只是附和几句,倒是不敢说冯氏半句。
罗氏打完暖瓶的水就走了,闵氏朝外望了望,又从锅底舀了热水放进洗碗的盆里,小声道:“你可别参与她们之间的纷争,小心日后扯皮。冯氏会织布,妆花缎、锦、帛都会,但是你看她的长相身段也知晓不好嫁,所以二十一岁才嫁给我三弟。而这个时候罗氏都进门六年了,她和冯氏同岁,眼见冯氏起初一幅胖胖的样子,看着憨厚老实,有心结交,哪里知晓冯氏是个有心机的。头一次进门,就把三弟从酒楼喊了回来,让他继续读书,她来供,可去酒楼这个活计是爹拜托二房的人找的,这么一走不就出乱子了么?”
“这冯氏也是走了狗屎运,三弟之间考了六年都没考中,偏她进门两年人就考中了。这三弟呢,也不记得家里曾经为了让他读书卖了二十亩地,只记得他那胖娘子供他科举。”闵氏摊手。
白惠娘也明白了,估计当年杜老爷子卖田给杜三郎读书,那罗氏也是同意了的,所以她也觉得她也有供杜三郎读书的付出,可杜三郎却只记得后娶的娘子。
闵氏又咳嗽了一下:“后来,你也看到了,罗氏膝下无儿无女,满打满算也成婚十二年了。冯氏却婚后顺利产女,你看她生的那个女儿多俊啊。再有,冯家虽然比不上罗家有钱,可罗氏父母双亡,冯氏家中虽然还有一姐一弟,她爹娘是时不时送腌鸭蛋、风干鸡这些来,每次来看她还帮她洗了衣裳连袜子都洗了才走。”
“更别提二弟和三弟分别对待媳妇的区别了,二弟以前是个耙耳朵,什么都听罗氏的,但也不够体贴,也喜欢和小姑娘小媳妇说说玩笑话,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开医馆的,总不能死坐那儿不动。可三弟是那种有小姑娘往上说个话,他就跳的老远,若是有那些热情的,他就警告别人莫动手动脚。”
“你说这不就有矛盾了吗?”
白惠娘听到这里,由衷的感叹:“冯氏过的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闵氏抿抿唇:“话虽如此,当年我要把你说给他,那时候你们年纪小,玩儿的又好。有一天夏天天黑了,家里蜡烛没了,三弟还和你一起用袋子装着萤火虫,说是什么‘囊萤夜读’的。可惜你爹短视,原本这冯氏的好日子都是你的。”
白惠娘也是深深的后悔:“我和杜三郎一般大小,我十六岁出嫁时,他三年考了两次院试都不中,我爹怕我嫁进来一辈子操劳,也耗不起。”
“如今你男人入了大狱,你也脱身出来,还带了份不薄的家俬,有什么怕的,日后再找个好人家就是了。”闵氏安慰道。
白惠娘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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